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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墨菲 -【貝勒爺吉祥之一】偷心貝勒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9 12:44 PM     標題: 墨菲 -【貝勒爺吉祥之一】偷心貝勒

【小說封面】[attach]37087422[/attach]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【內容簡介】

真是奇怪……
那個壞脾氣的杜家千金,
幾天前不是還囂張地對他大呼小叫,
怎麼可能說病倒就病倒,
讓全京城的大夫都束手無策?
依他看嘛,這其中鐵定有問題,
他就扮神醫去湊湊熱鬧好了--
呵,果然!
一看見是他,
她那雙美麗的大眼就朝他猛噴火,
他有預感,
一場好戲將要上演了!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【出版日期】 2006/6/22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【出版社名稱】 耕林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【書系及編號】草莓系列236
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9 12:45 PM

緣起


  “究竟是誰占了菊苑?”

  一身華麗錦衣的女子,氣呼呼地拍門而進。

  “小姐……”貼身丫鬟緊張地跟在她身後,深怕小姐的莽撞會出事。

  一見到裡頭坐著兩名氣質優雅出眾的公子,她立即福身道歉:“對不起,兩位公子,掃了你們飲酒雅興,我們這就退下……”

  杜玉簪見狀,十分不悅。“你同他們道什麼歉?是他們先占了菊苑……”

  哼,就算這兩人的確儀表堂堂,卓爾不群,但占了她最愛的菊苑,就是他們的不對!

  德隸與玄祈均因這突來的狀況而愣了一下。

  他們沒想到會突然闖進兩名如花似玉的姑娘,其中一人甚至還氣衝衝地朝他倆大吼!?

  眼下究竟是什麼情形?

  玄祈與德隸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,玄忻心頭頓時湧上想作弄這兩位姑娘的衝動。

  “小姐,我們回去吧!”丫鬟急急地拉著杜玉簪,深怕惹上麻煩。

  在杜家看盡臉色的她,早就練得了一身察言觀色的好本領,她的直覺告訴她,眼前這兩位身著華服的公子,身分絕非一般。

  “唉呀,我的姑奶奶,快走吧!”店小二也隨後趕到,頻頻哀求道。

  “等等,不礙事。”玄忻一臉笑意地將店小二推出廂房。

  杜玉簪不悅地擺起臉色。“你趕小二哥出去做什麼?”該出去的明明就是他,他居然還趕別人出去?

  儘管杜玉簪臉色一直不善,但他仍保持著一貫的儒雅風度。“姑娘為何認為這菊苑他人來不得?”

  “這……我……”杜玉簪一時答不上來,末了,只能忿忿道:“本姑娘喜歡,本姑娘說了算。”

  玄忻像見到什麼奇人似地,一雙深邃眸子直盯著杜玉簪那張嬌俏的小臉瞧,心想,好個跋扈的俏丫頭。

  “知不知道我倆是誰?”玄忻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三步之外的德隸。

  “小姐……”丫鬟一旁緊張地要她趕緊隨自己離開。

  杜玉簪才不管那麼多,瞪了兩人一眼之後道:“我管你們倆是誰,總之你們快把菊苑讓出來就是了。”

  “喔?”玄忻挑挑眉,興味橫生。

  一旁的德隸可沒像玄忻那樣好脾氣,他如刀雙眉在眉心聚攏,立生威喝之氣,“你這無知丫頭,真不知死活……”

  “別動氣、別動氣。”玄忻怕他嚇走人家姑娘,趕忙上前撫慰,並且在德隸耳邊耳語威脅道:“嚇走了姑娘家,掃了我今日酒興,我明日就進皇宮奏請皇上訂下你和十一格格的婚事!”

  “你!哼!”德隸臉色丕變,哼了聲,悶悶地喝著酒。

  玄忻轉身過來,仍是一臉和煦。“兩位姑娘,這上飯館也講個先來後到,我看不如這樣……”玄忻手比劃了一下四周。“這菊苑夠大,咱們四人一同用膳,就由敝人我來做東,可好?”

  “哼,誰稀罕?”杜玉簪一臉不屑地轉過頭去,雙臂蠻橫地圍在胸前。

  她又不是出不起銀兩,要這登徒子多事?

  望著眼前這嗆辣姑娘,玄忻嘴角笑容逐漸加深,心弦一不小心被這小辣椒給微微牽動……

  丫鬟著急地替杜玉簪回話:“這位公子,你我素不相識,同房飲酒取樂,有違禮教,實不恰當,今日是我們闖進了菊苑,擾了公子雅興,還望公子見諒,奴家們這就離開……”

  “誰要走,要走的應該是他們!”杜玉簪氣呼呼地嚷著。“我們杜家在這城西是什麼人物……”

  “你說你是城西杜家的千金?”玄忻興味地挑高一道俊眉,原來她就是名聞京城的杜家千金啊!

  杜玉簪看他一副吃驚的模樣,以為對方震愕于她的身分,不禁洋洋得意了起來。

  “哼哼,嚇住了吧,那還不趕緊把廂房讓出來?”

  玄忻沒任何回應,只是嘴角揚起一道莫測高深的笑……
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9 12:46 PM

第一章


  杜家在京城的城西,算是響噹噹的家族,雖無官位背景,但憑著祖蔭留下不少的良田,光靠著農地佃租,一家人也能過著富貴生活。

  當地不少人承租杜家的田地而活,所謂衣食父母,這些單純的佃農們自然對杜家人有著一股比見官還深的祟敬,因此造就了杜家人自命不凡的個性。

  杜老爺雖無超凡才幹,但派頭可是擺得十足十。

  杜夫人勢利、小心眼,一臉刻薄精明樣。

  杜家長子杜奕君屢次應試,均名落孫山,然自諭風流,長年流連花街柳巷。

  值得一提的是杜家千金——杜玉簪。

  杜玉簪面如桃花眉如黛,眼如秋波唇如櫻,年方十七,已出落得相當標致,是眾人口中的美人兒。

  若要說杜家老爺夫人有什麼缺憾,便是不能得一官半職,權傾朝野。

  有錢算什麼?京城裡多的是有錢人,一塊石頭由天上砸下來,能打死一打有錢人,要是能有官權在握,有財又有勢,那才叫真威風。

  原本,杜家老爺夫人將一切希望,寄託在兒子杜奕君身上,希望他能考得功名,光耀門楣,但杜奕君應考每每失利,至今頂多得一秀才。

  於是,杜老爺將主意動到了女兒身上。心想,女兒若能嫁得大官之子,多少拉攏拉攏政商關係,也未嘗不是另一項辦法。

  杜玉簪一向心高氣傲,活脫脫是一個眾人呵護的千金大小姐。然而,下人們都知道,這個大小姐其實面惡心慈,雖然說話老是冷冰冰,但心腸不壞。

  一日,春暖花開的下午,微風徐徐拂吹,杜玉簪半躺在貴妃椅上,手持一本詩冊專心閱讀。不料,卻聽見女子尖銳的哭嚷聲遠遠傳來。

  她不禁皺起柳眉,喚來她的侍女蘭兒。

  “蘭兒,是誰在哭?”

  蘭兒是個十九歲的姑娘家了,因終身賣斷在杜家,所以也沒有婚配,個性開朗活潑,雖有些傻氣,但不失是個有真性情之人,這也是為何杜玉簪選她當貼身婢女的原因。

  蘭兒原本在灶房裡做些粗重的工作,如今躍升為小姐的貼身婢女,地位一下子大大地提高,雖然這位小姐有時愛耍耍小脾氣,但她還是滿心敬愛的。

  蘭兒放下手上待整理的書冊,靜心聆聽那微弱的哭聲,“小姐,是打掃花園的阿英啦!”

  “她哭什麼?”杜玉簪臉沉了下來,不悅道。

  蘭兒微微歎了口氣。“還不是因先前與同是打掃花園的阿強走得近,結果前些日子,阿強讓鄉下的家人帶了回去,說是在鄉下已經替他指了一門親,阿強這一走,阿英便每日以淚洗面。”

  杜玉簪一聽,嘖道:“無聊,走了個男人罷了,有什麼好哭的?”

  她真不懂,幹嘛為了個男人如此尋死尋活,和這個男人沒緣分,何必強求?

  況且一個人多好,何必硬要把自己往麻煩裡推?

  蘭兒笑了一聲,擺擺手。“小姐,感情的事,你不懂啦!”

  “我不懂?”一向好面子的杜玉簪,立刻微慍地坐起身來。“大膽蘭兒,你、你給我說清楚,本小姐不懂什麼了?”

  她杜玉簪雖沒感情實戰經驗,但關於情情愛愛的事,她也在書裡讀過不少,什麼西廂記啦、白蛇傳啦,她只覺得書中人無病呻吟,簡直無聊透頂。

  見主子動了氣,蘭兒自知失言,趕忙賠罪。“小姐,你別生氣,蘭兒說錯話了。”

  倔強固執的杜玉簪,哪裡願意如此輕易放過她,叫道:“去,去把阿英給我叫來,叫她好好給我解釋解釋。”

  “啊?”蘭兒一愣。

  杜玉簪杏眼一瞪,“還不快去!”

  “啊,是。”蘭兒幾乎是落荒而逃。

  沒多久,哭哭啼啼的阿英即讓蘭兒帶到主子面前。

  杜玉簪瞪著臉上淚痕滿布的阿英,阿英似乎被嚇著,停止了哭泣。

  杜玉簪好似青天審案,面容峻肅,拍桌喝道:“阿英,你給我說清楚,你這三天兩頭地鬼哭鬼叫個什麼?”

  “我、我……”阿英似乎這才想起阿強的離開,令她多麼傷心,又哭了起來。

  “不、准、哭!”杜玉簪怒聲一喝,阿英被這一嚇,眼淚馬上縮了回去。

  “小姐……我……”

  阿英還未開口,杜玉簪已連珠炮似地開罵道:“府裡男人這麼多,你隨便挑一個,我做主讓你們成親就是,有必要為了一個阿強哭成這德性嗎?”

  被說到痛處,阿英哇地一聲,又哭了。“小姐啊……感情是不能被取代的……阿英的心裡,只有阿強一人啊……”

  “胡說八道!”杜玉簪斥道。她心想,不過換個男人罷了,跟換雙鞋子、換件衣服有什麼兩樣?

  阿英繼續哭嚷道:“小姐……小姐還沒有婚配,所以不能體會阿英的心情……阿英心裡只有阿強一人啊……”

  喝!又一個大膽賤婢,敢說她不懂?

  杜玉簪瞪大了杏眼,臉拉得老長,她就不相信自己是錯的,於是她下令:“我記得打掃花園有一個叫仁祥的,長得還算人模人樣,做事也勤快,本小姐現在就決定把你許配給他。”

  “啊?”聞言,蘭兒與阿英均是一驚。

  杜玉簪得意地睨著兩人。她相信再過不久,阿英一定會因為仁祥,而忘了那個叫什麼阿強的。

  “放心,嫁妝方面,本小姐不會虧待你的!”杜玉簪站起身,仰高下巴,在兩人驚愣中踏步離開。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杜玉簪一肚子氣,那兩名不知死活的小婢,竟敢聯手當面指責她的不是,叫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?

  一晃到花園,竟還碰上了叫她每每見了,都想拔腿就跑的男人——謝子遜。

  謝子遜是大哥的朋友,經常藉故到杜家閑晃,每回見到她,都死賴著不肯離開,就算不曾體驗過男女情事,杜玉簪心裡也明白,這謝子遜對她是有另一層心思的。

  還來不及逃跑,謝子遜便注意到她,雙眼一亮,興奮地奔了過來。

  杜玉簪只得撇撇嘴,以眼角餘光打量謝子遜今日的穿著。

  謝子遜是朝中翰林大學士的獨生子,但卻仗著家裡富貴,不學無術,成天與她那不成材的大哥鬼混。

  他今日一襲緞面草綠色便服,雖看得出是上等質料,但穿在他的身上,全然無法展露貴氣,反而流裡流氣的令她作嘔。

  “謝公子。”她嘴上雖說得有禮,但心裡卻不住地暗咒倒楣。

  相對於杜玉簪的冷淡,謝子遜顯得格外地熱絡。“玉簪妹子……”

  謝子遜喜歡喊她“玉簪妹子”,來拉近兩人的距離,但杜玉簪卻很反感。

  “不敢當,玉簪怎麼有幸與謝公子論為兄妹。”她皮笑肉不笑地虛偽應道。

  “是、是,不該當兄妹,其實我今日來,是準備向令尊、令堂提親……”

  “什麼?”謝子遜的話還未說完,杜玉簪即抬頭驚叫一聲。

  “呃……”謝子遜讓她的反應嚇了一跳,他原以為美麗的玉簪妹子,會很高興聽到這項消息的。

  杜玉簪一掃偽裝的嫻雅形象,驚訝地瞪著他,低吼道:“你剛才說什麼?再說一次!”

  謝子遜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。“提、提親。”

  “提親!”杜玉簪再也維持不了那表面上的和善,怒目瞪著他。“憑你?你想我跟你成親?”

  謝子遜傻傻地呵呵笑著,他早知道杜玉簪脾氣不好,是個剝皮小辣椒,但他偏偏就喜歡這個味,就算讓她吼著,他也全身舒暢。

  “是、是啊……”

  “住嘴!”杜玉簪不禁大喝一聲,氣勢逼人地一步一步逼近他,火氣高漲。“我警告你,別以為你跟我大哥交好就等於跟我要好,你現在就給我走,以後也不准你再來!”

  謝子遜皮皮地笑著,央求道:“玉簪妹子……”

  “別叫我玉簪妹子!”杜玉簪幾近咆哮,額角青筋浮起。

  她心裡明白,他這白癡若真去向爹娘提親,她那一心想撈取官位的爹娘,一定會興高采烈地立刻用八人大轎,將她送到謝家,外加奉上大筆的嫁妝!

  好在爹娘這會正巧不在,否則豈不便宜了這小子!

  不行,不行,讓他見了爹娘還得了!

  “嫁給我吧,我謝子遜一定會對你好。”謝子遜討好地道。

  他的話,鬼才相信!

  杜玉簪怒火騰騰地瞪著他,纖指指向大門方向,毫不客氣地吼道:“你現在就給我滾,不送!”

  “玉簪妹……”

  杜玉簪狠厲厲地瞪著他。“不走是不是?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杜玉簪二話不說,一手抄起打掃花園的丫鬟放在一旁的掃帚,毫不留情地朝謝子遜揮過去。“還不走?還不走?”

  “玉簪妹子……玉簪妹子……有話好說……唉喲……”謝子孫抱頭鼠竄,但心裡卻更加喜歡這嗆辣的美人兒。

  “住嘴,跟你說別再叫我玉簪妹子,誰是你妹子?真是混帳!”她氣呼呼地道,手裡的掃帚直往他兜頭揮下。

  “好好,不叫你妹子,那叫你娘子……”謝子遜在忙著閃避的同時,嘴裡還不忘調戲一番,氣得杜玉簪七竅生煙。

  “你還說!”杜玉簪打得更勤了,啐道:“不要臉,誰是你娘子?再這樣亂喊,小心我揍扁你,還不滾?哼!”

  “唉喲唉喲,小娘子,你打得我……呃……好舒服……”謝子遜雖被打得滿頭包,卻覺全身暢快。

  那紅樓酒館裡的花娘們個個柔弱無骨,無一不對他唯命是從,像軟糖似的,他越嚼越覺無味,而這個玉簪妹子的火辣脾氣,真是讓人辣得過癮。

  聞言,再瞧謝子遜那一臉淫穢嘴臉,杜玉簪小臉乍青乍白,胸口裡那把火瞬間燒得更旺了,怒罵道:“滿嘴胡言亂語,你真是枉讀聖賢書……”

  她使盡全力地打,將他一路逼到大門。

  不少奴僕婢子聽到叫罵聲,都跑來圍觀,見到大小姐這樣的潑婦模樣,全都瞪大了眼,差點掉了下巴,卻沒有一人敢上前解圍。

  “開大門!”杜玉簪高聲喝令。

  僕人哪敢遲疑,大門立刻敞開,謝子遜就這麼讓杜玉簪無情地一腳踢了出去。

  “哼!憑你也想娶本小姐,本小姐今日就叫你領教領教,什麼叫……門都沒有!”杜玉簪不顧形象,大聲咆哮。

  被人踢出大門,再怎麼不顧面子,謝子遜此刻也覺狼狽,在眾目睽睽中,站起身,恨恨指著杜玉簪,朝圍觀的人說道:“鄉親們都看見了,像她這樣潑辣的姑娘家,誰敢要?也只有我謝子遜敢要!”

  語畢,人群中掀起一陣聲浪,大夥開始交接耳地討論起來。

  杜玉簪氣得差點沒發瘋,咬牙切齒地咆哮:“統統給我住嘴!謝子遜,你給我滾,你現在就給我滾!”

  謝子遜以自以為瀟灑的甩甩腦後的長辮子,自命風流地朝杜玉簪遞了個飛吻,高聲朗道:“玉簪妹子,今日眾鄉親做證,我謝子遜發誓,今生今世一定娶你為妻,你等著!”

  杜玉簪簡直接近發狂邊緣,不管三七二十一,手裡抓著掃帚,直往人群中的謝子遜飛奔而去。

  眾人見狀,為免被波及,立刻呈鳥獸散,這其中也包括了趁亂逃走的謝子遜。

  “我打死你……我打死你……”杜玉簪讓謝子遜氣得頭上冒煙,幾乎失去理智,直到一隻乾淨文素的大掌,不期然地攫住了她胡亂揮舞的掃帚。

  她怔怔地抬起頭,不意對上一張英俊好看的面容,胸口猛然一突,幾乎震得她心頭發麻。

  “杜小姐,人都走光了。”那男人微微淺笑,淡淡地說著。

  他那輕柔的聲音與和善的笑容,如春風輕拂過她那因盛怒而發燙的臉頰,帶來無比的舒適之感。

  “是你?”杜玉簪瞬時認清來人,他不就是一年多前,曾在酒館“臥龍軒”與她有過一次爭執的玄忻貝勒?

  “還認得我?”玄忻挑挑眉。

  這雙清麗且泛著靈光的少見眸子,依然如此晶亮。他遠遠地便看見像一隻粉蝶飛出杜府的她,心頭忽地一動,憶起了兩人一年多前,在“臥龍軒”酒館裡初識的情景,雙腳便不受控制地走向她。

  這名小姑娘從第一回見她,便是這樣的火爆脾氣,一年後,性子也似乎沒什麼轉變,還是這樣嗆人。

  杜玉簪面色微驚地瞪著眼前這名俊逸男子,一年未見,她不得不承認,他似乎更加英挺了幾分。

  注意到自己竟看他看到有片刻的失神,杜玉簪尷尬地收斂心神,臭著臉,口氣不善地冷哼。“原來是貝勒爺。”

  她爹娘最愛和官場中人沾親帶故、攀結情誼,她偏偏就愛和她爹娘作對,硬是討厭這些權貴,誰叫爹娘老是想將她像籌碼似地,嫁給官家人,哼!

  面對她不甚友善的態度,男子一點也不以為忤。

  放開了掃帚,他的眼光睨向方才謝子遜逃跑的方向,淡淡地笑道:“方才那名信誓旦旦要迎娶姑娘的癡情漢,是翰林大學士謝大人的獨生子吧?”

  “是又如何?”她口氣不佳,對當官的沒什麼好印象。誰叫她爹娘那副一心想要巴結官場中人的嘴臉,太過難看!

  “謝家財大官大,京城裡多少人家想攀搭上這門親,杜小姐又為何拒絕?”他嘴角噙著笑意,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。

  杜玉簪深覺他的眼眸裡,似有股無形的壓迫感,令人不敢直視,她避開他那令人心慌的眼神,嘟著嘴,悶不吭聲地別開臉。

  方才自己將謝子遜一路打出杜府的那副潑辣模樣,他一定看到了吧?不由自主地,一股羞窘自腳底竄上心頭。

  “這位謝公子也算是有心人,竟昭告眾人,誓要迎杜小姐為妻呢!”玄忻一臉調笑地望著她乍紅乍白的小臉,心頭隱隱湧起莫名的愉悅。

  杜玉簪終於忍不住,一臉嫌惡地嚷叫道:“誰要嫁他?我最討厭不學無術的貴公子。”

  “但,這位謝公子雖胸無點墨,好歹也家纏萬貫。”他像是和她槓上了,故意繼續逗著她道。

  “他謝家有錢又如何?做官的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張嘴?那謝子遜只不過是挑對了娘投胎,有什麼好得意的?”她似有若無地睨了他一眼,語帶不屑地道。

  “喔?”玄忻挑高一道眉,“我怎麼覺得杜小姐這話,似有弦外之音?”她的話雖表面上雖談的是謝家,但他怎覺得她說這話,似乎也將他包含其中了?

  杜玉簪冷冷地睨了他一眼,故意裝傻道:“是嗎?我怎麼不覺得?”

  “哈哈……”玄忻忍不住大笑,心覺這小妮子的性情,和他以往所遇到的女子似大有不同,像根小辣椒似的,令人胃口大開,忍不住想嘗上一口……

  “哼,告辭了!”杜玉簪不願再搭理他,草草地結束談話,打算回到杜府。

  玄忻不由自主地先她一步,擋住她的去路。

  她方才回眸的那一刹那,雖餘慍未息,但紅通通的俏臉蛋,仍掩不住天生麗質的風華,媚態百生,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,今日似乎特別地無賴。

  杜玉簪惱火地瞪著他,口氣不善地道:“借過,好狗不擋路。”

  聞言,玄忻大笑。“也只有你杜小姐敢將某人形容為好狗。”

  “你到底讓不讓開?”杜玉簪氣惱地再瞪去一眼。

  望著她那含怒帶嬌的容顏,玄忻一心想逗弄她,皮皮道:“讓又如何,不讓又如何?”

  “你到底想怎麼樣?”杜玉簪聲音揚高了幾度,話音裡的不耐顯而易見,小拳緊握,指關節微微泛白。

  玄忻不經易地瞟了一眼她緊握的粉拳,再望望她那因氣惱而紅通通的臉蛋,忽覺煞是可愛,不禁揚高一道眉,臉上笑意加深。

  杜玉簪深覺他一臉的詭笑,甚是礙眼,哼道:“花心大少。”

  他在京城裡那些風流的傳聞,她可是時有耳聞,她平生最討厭的,就是那些和她自家大哥一樣,自命風流的公子哥兒。

  “喔?”玄忻揚揚眉,雙手自信環胸,淺笑道:“看來杜小姐對本人的評價似乎不太好!”

  杜玉簪手叉蠻腰,橫眉豎目地瞪著他。“至少還有自知之明。”

  “看來我得想點辦法,為自己的名聲做些補救才成。”

  不勝其擾,杜玉簪毫不客氣地揮舞起手中掃帚,惡聲威脅道:“你到底走不走?要是不走,我就像打謝子遜那樣,讓你好看!”

  “呵,真凶!”玄忻一點也不以為意,呵笑道。

  見他仍一臉自在,根本就不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,杜玉簪更加氣惱,破口罵道:“真是不學無術的風流公子,我杜玉簪平生最討厭這樣的人,要本小姐下嫁像這樣的人,不如去上吊!”

  “喔?”他趣味十足地挑挑眉,心中忽生一股強烈的欲望,想與她周旋下去。

  “哼,還不讓開?”

  “誓死不嫁官家人?”他試探性地問道。

  “哼,沒錯!”杜玉簪回答得信誓旦旦,鏗鏘有力。

  “死不嫁謝子遜?”

  “囉嗦,都說了幾次了,還問?”她一臉的不以為然。

  “那麼咱們打個賭?”

  “什麼賭?”

  “要是你嫁了官家人,又該當如何?”

  “無聊!”她嗤道,不願回答。

  “你怕了?”

  “誰怕了?讓開!”一口傲氣提了上來,她一把推開惱人的他,一腳踏進杜家大門,忽又回頭望他。

  見他仍杵在原地,雙眼緊緊地瞅著她,她心口忽地一緊。

  憑良心說,他的確氣質高雅,玉樹臨風,簡直就是爹娘心中乘龍快婿的標準模範。

  “你怕了?不敢賭?”他在她進門前,又朗聲說了一句。

  杜玉簪由木門淘氣地伸出頭來,像個小孩般得意地朝他扮了個鬼臉。“賭就賭,誰怕誰?”

  “然後?”

  “天地為鑒,要是本小姐說話不算話,真嫁了官家人,本小姐就跟你姓,哼!”豪氣干雲地說罷,厚重的黑漆木門依呀一聲重重地讓人合上。

  “呵呵……”玄忻站在原地,縱聲大笑。

  這小妮子真可愛,急人快語地說要跟他姓,這意謂著什麼,她可清楚?

  既要跟他姓,還能不嫁官家人?

  搖搖頭,玄忻心情愉快地搖著紙扇,踏步離開。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“什麼?把我許給了謝子遜那頭蠢豬?”

  晚膳席間,杜玉簪聽到了這晴天霹靂的消息,整個人跳了起來。

  看樣子不論她怎麼防範,謝子遜就算自己不敢再來領教她的掃把功,卻聰明地遣了媒娘來家裡提親。爹娘巴不得攀上這門親事,怎麼可能會拒絕?

  杜玉簪如洩了氣的皮球似地,坐回檀木椅上,一語不發。

  “哎呀,女兒,怎麼這麼說呢?人家謝公子可也是一表人才,你嫁到人家家裡之後,嘴巴可要留點德才行,知道嗎?”杜夫人細聲嬌氣地,她早料到女兒的反應,但又不得不提醒提醒她。

  “是啊,玉簪,謝公子對你一片癡心,又是你大哥的至交,你嫁了過去,也不算辱沒了。”杜老爺接著附和。

  杜奕君也趁機搭腔:“是啊,要是將來子遜欺負你,你回來告訴大哥,大哥一定會為你出氣!”

  杜玉簪狠狠地朝大哥瞪去一眼,要她相信大哥的話裡有半分真心,那才真的有鬼!

  她忽地站起身,嚇了眾人一跳。

  “玉簪?”

  “我吃飽了!哼!”丟下碗筷,她氣急地往外走去。
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9 12:47 PM

第二章


  數日之後,杜玉簪突然病了!

  “這、這是怎麼回事?好端端地,怎麼會突然病了?”杜夫人急得半死,不知請來了多少大夫,卻沒一個能正確診斷出女兒的病根。

  大夫面有難色,“夫人,小姐她……該是沒病啊……”

  “胡、胡說……”杜玉簪半臥在床上,虛弱地反辯,一隻柔荑微顫地伸向母親。“娘……別、別聽大夫胡說……他診斷不出女兒的病,就、就推說女兒沒病……唉喲……好痛……”杜玉簪話說到一半,突然捧心喊痛,雙眉緊糾成一團,表情甚是痛苦。

  杜夫人見狀,大驚,忙哄道:“唉喲,女兒啊,別激動,你好好休息啊……”

  “娘,別擔心……”杜玉簪虛弱地朝母親一笑,展現多年未見的乖巧模樣,甚至體貼地道:“都是女兒不好……讓娘擔心了……咳咳……”一句話未竟,她表情痛苦地掩嘴而咳。

  “女兒啊!這、這……怎麼辦呢?”

  “夫人……”大夫急得滿頭大汗,他行醫多年,還真診斷不出這位杜小姐的病根為何。說她沒病,偏偏虛弱成這模樣;替她把脈,氣血也算順暢,他真查不出她的身子有什麼不妥。

  唉,他真是糊塗了!

  杜夫人回頭瞪住大夫,又急又惱,責罵道:“你呀,咱們杜家花了大把銀子請你來治病,你這庸醫居然說沒病?”

  她指指床上的女兒:心疼地皺眉道:“沒瞧我這如花似玉的閨女,臉色白得像雪似的,連說個話都有氣沒力,別說是明眼人,連瞎子都知道她病了,一頓飯也吃不了幾口,我這做娘的心疼啊……”

  “夫人,不會啊,小姐的胃口……”杜玉簪的貼身丫鬟蘭兒,心無城府地道。

  “咳!”杜玉簪忽地一聲重咳,暗中狠狠地瞪去一眼。

  “呃、呃……”蘭兒接受到小姐那駭人的眼神,表情尷尬,語氣一頓,眼珠子骨碌碌地轉。“我、我是說小姐的胃口很差,一頓飯吃不了幾口,好不容易吃下又吐了出來,我看了都、心疼啊……嗚嗚……”

  為求“將功折罪”,小丫鬟最後竟戲劇性地掩面哭了起來。

  “你看看、你看看!”杜夫人氣急敗壞,指著“真情流露”的忠心蘭兒,直跺著腳,朝大夫罵道:“我看你根本是混吃混喝的江湖郎中,連個病根都斷不清楚,你還是請回吧!”

  “唉,夫人……”大夫被說得無地自容,頻頻垂頭喪氣,最終,他只能將杜家小姐的病況歸類成奇症。“老夫行醫多年,醫人無數,至今還未見杜小家這樣的怪症,唉……就算老夫無能吧。”說完,大夫便搖頭踏出。

  一股怒氣無處發洩的夫人,遂罵著身旁的丫鬟們出氣。“全愣在這裡做什麼?還不趕緊到外頭給我找大夫回來!”

  丫鬟們個個面有難色。“可是,夫人,這京城裡的大夫全找來了,也全被您給趕了出去……”

  “笨蛋!”杜夫人怒罵一聲。“再找、再找!”

  正當大夥全傷透腦筋之際,一名小丫鬟怯怯地由人群中出聲。“夫人,依您看,咱們登啟示可好?”

  “登啟示?”杜夫人一聽,雙眼倏地睜大,大喜道:“是啊,這真是個好辦法,先前怎麼都沒想到呢?真是!”

  杜夫人忙催促道:“快、快下去準備,記得在告示裡說,只要醫好咱們家玉簪的病,就有重賞!”

  “是!”一群丫鬟如獲大赦般全退了下去。

  “娘……”杜玉簪心頭一驚,打算阻止母親的計畫。

  杜夫人反而先一步坐到女兒床側,安慰著女兒。

  “女兒,你放心,娘一定請最好的大夫來替你治病,就算真請不到大夫,娘在心裡盤算過了,謝公子這麼喜歡你,必會央求他爹到宮裡請來御醫,所以,你的病一定能醫好的,你身子好了之後,嫁到謝家,可要好好對待人家啊!”

  杜玉簪額角不禁又隱隱作痛,說到底,娘這麼緊張她的病,還不是怕她會誤了與謝家的婚期!

  “娘,咱們……咱們還是別太麻煩人家才是……”杜玉簪說話時氣若遊絲,一副病人膏肓的模樣。

  “怎麼會是麻煩?將來你就是他們的兒媳婦,我看呢,還是我親自上謝家一趟,同未來親家好好商量延請御醫的事,你好好休息啊!”說罷,杜夫人便急急忙忙地走了。

  一干人全走了,蘭兒這才躡手躡腳地關上房門。

  確定沒人後,杜玉簪立刻由床坐起,纖手猛揚,抱怨道:“悶在被裡,差點沒把我悶死,熱死我了、熱死我了……”

  蘭兒忙取過一把扇子,“小姐,我幫你。”

  杜玉簪瞪去一眼,哼道:“誰要你幫?多事!”

  蘭兒裝出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,陪笑道:“別這樣嘛,小姐,人家方才只是不小心,一下子說溜了嘴……”

  “說溜了嘴?我裝病的事只有你知我知,你要敢洩露半句,我剝了你的皮!”杜玉簪瞠大一雙杏眼,氣呼呼地威脅。

  蘭兒當然心知她家主子面惡心善的個性,忙討好地道:“別這樣嘛,蘭兒知道小姐白天裡還‘病’著,你好歹看在人家夜裡暗中送了不少好菜給你,沒有蘭兒,小姐你沒病也早就真餓出病來了。”

  “喝,威脅我?”杜玉簪雙眸圓瞠,不可置信地怒喝一聲。

  “噓、噓。”蘭兒鬼靈精地眨眨眼。“奴婢哪敢威小姐?這叫邀功,小姐你可得小聲點,否則讓人家發現可就不好了。”

  “哼!”杜玉簪又瞪了蘭兒一眼,“還有膽子邀功?方才是誰不小心差點洩了我的底?嗯?”

  “呵呵,小姐,所謂馬有失手,人有亂蹄……”

  杜玉簪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,斥道:“不會用成語就別亂用,什麼‘馬’有失手?‘人’有亂蹄?胡說八道一通!”

  “呃……蘭兒又沒讀過什麼書,小姐你就將就點嘛!”

  “我可警告你,你再這麼愛說話,如果我裝病的事被揭穿了,我就讓你代嫁,嫁給謝子遜那條色豬!”

  蘭兒呵呵笑道:“謝小姐抬舉,但蘭兒命賤,可沒那福氣,人家謝公子看上的可是小姐你呢!”

  杜玉簪斜眼睨去一眼。“你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。”

  “蘭兒哪敢?”蘭兒嘻皮笑臉地,淘氣地眨眨眼。

  杜玉簪睨著她。“別給我打馬虎眼,我可告訴你,娘若真是找個御醫來給我治病,恐怕是瞞不了的,你還不趕緊替我想想辦法脫困!”

  “別怕,先看看動靜如何,倒是,小姐你該餓了吧?”

  經丫鬟這一提,杜玉簪才發現自己真的餓了,睨了一旁滿桌的可口菜肴,不禁可惜地歎氣出聲。

  為了裝病,為了營造出她食不下嚥的假像,那些菜她是不能動的,總得等到夜深人靜,蘭兒趁人不注意的時候,替她帶些晚膳來,她才能吃。

  哼,這都得怪那個謝子遜,沒事向她爹娘提什麼親,害她如今為了逃婚,得這麼辛苦地裝病!

  “還不趕緊替我張羅些吃的來!”

  “是,小姐,這就去。”蘭兒誇張地做了個揖,嘻嘻笑笑地退出房去。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“什麼?杜家大小姐病了?”

  “不僅是病了,聽說還患了少有的奇症,全京城裡的大夫都請了,居然沒一個能醫得好。”

  “真的假的?”

  “可憐喲,才許配了謝大人家,就突然病了,這福氣還真淺。”

  “嘖嘖,我看啊,杜小姐這回犯了奇症,一定是八字不合。”

  “這賞金足足五百兩銀呐!杜家一向小氣,這回為了寶貝女兒,還真捨得給呀。”一人咋舌道。

  “醫好了閨女,才能如願嫁入謝大人家,和做官的人攀親帶故,大夥又不是不知,杜老爺這如意算盤打得可久了。”

  大夥見了杜家貼出來的告示,便七嘴八舌地談論了起來,直到一名約莫十歲的小童撕了告示。

  “你這黃毛小童,牙都還沒長齊,怎麼把告示給撕了?”

  小童雄赳赳地挺胸嚷道:“囉嗦,是我家公子要我撕的。”

  “莫非……你家公子是神醫?”

  “嘿嘿,我家公子是天人轉世,貌賽潘安,俊美無儔,加上上通天文、下知地理……”

  人群中已有人發出噓聲。“真的假的?”

  “喂,你這人真沒禮貌,和你們這些庸人說話,簡直是對牛彈琴,哼!至於我家公子什麼身分,自個兒去猜囉。”小童說畢,便一溜煙地跑開,身影很快地沒入一條巷弄。

  巷弄中,他將手裡的告示恭敬地遞到主人手上。

  “做得好,懷兒。”玄忻由懷裡取出一塊碎銀,遞給小童。

  名喚懷兒的小童嘻哈哈地接了過去。“謝貝勒爺。”

  玄忻看了一遍告示,嘴角微微揚起,回頭又吩咐小童:“懷兒,本貝勒可能要離開府裡數日,記住,今日的事莫對任何人提起,知道嗎?”

  “懷兒明白,但……貝勒爺,您要這告示做啥,難道您懂醫術?”懷兒疑惑地問道。

  玄忻嘴巴微微揚起,一臉莫測高深。“別的醫術不懂,但要治這根小辣椒,不費吹灰之力。”

  “啊?”小童聽得莫名其妙。

  “哈哈……”玄忻摸摸小童的頭頂後,笑著大步離開。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“老爺、夫人,有一位年輕大夫撕了告示前來。”

  “人在哪?”杜老爺眼未抬,啜了口茶,懶懶地問了一句。

  “在門外候著。”

  “唉,也不知道這次來的行不行,這都不曉得是第幾個大夫了,簪兒的病再不趕緊醫好,謝家的人若來退婚,那可怎麼是好?”杜夫人不住地唉聲歎氣。

  “先看看再說吧!”

  玄忻一身素淨布衣,刻意隱藏了真實身分,化名白郎,讓一名丫鬟領到大廳。

  杜老爺和夫人見來人如此年輕,儘管氣質出眾,卓爾不群,但兩人臉上仍掩不住失望。

  “瞧你年紀輕輕,可真懂得什麼醫術?”杜老爺端著大員外的架子,睨著眼望向來人,語氣有些輕蔑。

  “是啊,別怪咱們失禮,來這騙吃騙喝的人可多了,咱們不得不小心些才是。”杜夫人的聲音像是由鼻孔裡哼出來似的。

  玄忻並未將兩人的無禮放在心上,只淡淡道:“放心,在下保證,不出一刻,便能讓杜家小姐康復大半。”

  見他說得如此自信,杜老爺夫人精神為之一振。“此話當真?”

  玄忻昂首,信心滿滿地道:“試一試便知。”

  杜夫人正為女兒的怪病苦惱著,瞧他—臉自信,也許醫術真有兩下子,不禁喜道:“哎呀,不知公子是個懸壺濟世的仙人,方才多有失禮,冒犯、冒犯。”

  “無妨。”玄忻揮揮手。“事不宜遲,人命關天,還是醫治杜小姐的病要緊,請夫人帶路。”

  杜夫人一改方才的傲慢態度,忙陪笑道:“是、是,公子說得對,請公子隨我來。”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在蘭兒的通風報信下,杜玉簪在母親來到之前,已經就定位,擺好了姿勢,大聲嚷嚷:“唉喲……胸口好疼……痛得受不了……”

  蘭兒一搭一唱地,忙附和道:“小姐,你要不要緊呀?這可怎麼辦才好呢?蘭兒看了心都跟著疼了!”

  “唉喲……疼啊……”

  “小姐,你好歹吃口飯吧?”

  “不吃、不吃,疼得沒胃口……唉喲……”

  門扉依呀一聲讓人推開,杜夫人方才在門外便聽到了一切,急急走了進來。

  “好女兒呀……你哪兒疼啊……別怕啊,娘給你請大夫來了。”杜夫人一臉的憂心。

  “不要大夫,沒用、沒用的……”杜玉簪身臥床席上,嬌弱的聲音由帳幔裡幽幽傳來。

  玄忻興味地勾起唇角,這小妮子裝得還真像!他可沒忘記那日她是如何有精神地將謝子遜用掃帚一路打出杜府,要他相信健壯如牛的她會突然得了奇症,除非母豬能上樹。

  “女兒啊,這次的大夫可是個仙人,仙人說了,見了他,保證你的病一定會有起色……”

  杜玉簪在帳內暗暗地翻了個白眼,什麼仙人?竟有人敢誇下這樣的海口?

  況且她又不是真病了,那人能診出什麼來才真有鬼,嘖!

  杜母—不意蘭兒掀開帳簾,杜玉簪懶懶地睨了一眼母親口中的仙人,立刻嚇得驚跳起來。

  “啊……啊……啊……”她張口結舌,驚訝地說不出話來。

  玄忻連忙上前佯裝為她把脈,攫起她的小手。“來、來,別緊張,先讓我把個脈。”

  “你、你、你……”杜玉簪這一驚非同小可。她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,遇上這無賴。

  “噓……”玄忻趁機俯身耳語。“如果想讓你娘拆穿你的詭計,大可立刻拆穿我的身分。”

  杜玉簪臉色乍青乍白,恨得牙癢癢,縱有天高般的怒火,但為了她的計畫,也只能暫時壓了下來。

  “嗯,杜小姐果然病得不輕。”玄忻佯裝沉思,皺起眉丘,一臉嚴肅,嚇得杜夫人心驚膽跳。

  “病、病得不輕?”

  “娘……他這人……嗚嗚……”杜玉簪沒細想,打算立即揭穿這傢伙的偽裝,但話還未出口,便讓他給一手搗住。

  “把脈時切忌言語,擾了心神經脈,安靜!”

  杜玉簪忿忿地瞪著他,實在不懂他究竟來幹什麼!

  玄忻趁靠近她時,飛快地在她耳邊輕輕拋下一語:“我是來救你的,你若要揭穿我,恐怕也將揭穿你自己的把戲!”

  “呃……”杜玉簪瞪大了眼:心頭一涼,讓他的話給嚇住。

  “你們……好像認識?”杜母疑道。

  玄忻微微哂笑。“夫人笑話了,在下初來乍到,怎麼會有幸見過杜小姐?”他回頭望向臉色難看至極的杜玉簪,暗暗拋去了一個勝利的笑容。

  “哼……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杜母還要說些什麼,即讓玄忻給截去了話。

  “杜小姐的玉體要緊,還是讓在下先替杜小姐好好地把把脈,請夫人退一步,讓出些空間。”

  “是、是。”杜母掛心女兒的病情,連忙安靜地退到一旁。

  “杜小姐,麻煩借一下另一隻玉手。”玄忻笑嘻嘻地朝杜玉簪道。

  “哼!”杜玉簪不屑地哼了一聲,別過頭去,甩掉了他搗在她嘴上的大掌。

  她才不想理會這傢伙,他根本就不會什麼醫術,他只是來找碴的。

  “女兒……”杜母見女兒耍小姐脾氣,怕會因而趕跑大夫,擔心地喚了一聲。

  “無妨。”玄忻甩甩手,一點也不為以忤,甚至“貼心”地道:“杜小姐怕是久病臥床,以至心情不佳,待我扎上幾針,活通血絡,身體舒服了,心情自然就好了。”

  說著,他拉開了自備的小木盒,取出了銀針數支。

  幾支閃閃發光的銀針,在杜玉簪面前晃了晃,嚇得她臉色更白,全身汗毛一致立正站好。

  他……居然連“道具”都準備好了?

  眼角餘光瞥見杜玉簪這小辣椒臉上的懼意,玄忻忍不住在心裡偷笑。

  他存著逗弄的心態,手拈長針,那雙幽魅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,活像是鎖定了小白兔的危險獵人,威脅著一步一步朝她逼近。

  見他一步一步靠近,杜玉簪忍不住驚叫:“不要、不要扎針!”

  “那好。”玄忻也十分地好說話,退了一步,朝她伸出手。“那就把手伸出來,讓我把把脈。”

  “女兒……聽話……”杜母一臉的擔心。

  望見他一臉的得意,杜玉簪在心裡氣得想撕破他那張俊臉,但儘管如此,眼前時勢逼得她不得不就範,否則先前所有的努力,將功虧一簣。

  在心裡交戰片刻,她不情不願地伸出手,遞到他的掌中。

  玄忻刻意背對著杜母,同時擋住了杜玉簪的臉,杜母無法看清兩人的表情,只能一旁乾著急。

  玄忻以大拇指揉揉她細滑的皮膚,那雙不安分的幽瞳有意無意地勾著她。

  他哪是在替她“把脈”?根本就是在趁機非禮她!

  杜玉簪怒目瞪著他,兩腮氣得鼓鼓的,滿臉通紅,卻一點氣也不敢發,怕她眼前要是出了聲,讓娘發現她“中氣十足”,她先前的努力怕不全白費了?

  再瞪他一眼,瞧見他嘴角那抹若有似無地淺笑,她在心裡恨恨地想,她杜玉簪平生就屬今日最窩囊,有氣卻不敢發。

  更氣人的是,居然是栽在這可惡的傢伙手上,真是氣人!

  玄忻像是在審視一件寶物般,將她的手翻來覆去、揉擰捏掐,口中還不時發出低吟或嘖嘖聲。

  杜玉簪深覺受辱,惱怒地欲抽回自己受虐的小手。

  沒想到,這惡人居然還不放過她,不禁緊緊抓住她的手,眼瞳一挑,像是示威似地,緊緊地瞅住了她那雙憤然的眼瞳。

  心急的杜母忍耐了半天,終於忍不住上前,忽然心喜地驚叫一聲。

  “啊!簪兒,你的氣色果然是好多了!”

  玄忻不著痕跡地放開她的手,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淡笑。

  杜母如見菩薩,忙不迭地哈腰道謝,“唉呀,大夫果然是個高人,經大夫您這—碰,小女的氣色果然紅潤了許多!”

  背對著母親,杜玉簪狠狠地瞪他一眼,外加隔空送他一拳,無聲地咆哮:混帳、混帳,還不快滾!

  她娘真是愚昧,她的臉明明是被氣紅的,居然還認為她……氣色好多了?

  唉,但話說回來,如果她娘不是這樣好騙,又哪能讓自己女兒這三腳貓的演技騙這麼久?

  杜母一逕地喜道:“唉喲,我們杜家真是上輩子燒得好香,咱們玉簪才能有幸得您這高人給她看病。

  您不知道啊,我就這個寶貝獨生女兒,才讓謝大人家給下了聘,就莫名其妙病了,急得我啊,四處找大夫,到處拜佛,總算佛菩薩保佑,給咱們送了您這活菩薩來,真是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……”

  “娘……”杜玉簪“狀極虛弱”地喚了一聲。

  瞧母親那誇張樣,杜玉簪在心裡氣得直翻白眼。女兒讓人給吃了豆腐,她居然還一逕地向人家道謝,真是丟臉丟死了!

  杜玉簪臉上的表情變化,全落入玄忻的眼裡,他不禁在心裡偷笑,這小妮子萬萬沒想到,自己也有吃癟的一天吧?

  杜母接著緊張地問道:“大夫,您說小女的病……”

  “無妨。”玄忻一副救天濟世的嘴臉,搖搖手,胸有成竹的道:“令嬡的病如今雖有起色,但仍須小心醫治。

  令嬡的病的確是一種世間少有的怪病,所幸在下曾研究過此怪症,相信假以時日,令嬡的病必能痊癒。”

  “啊?”杜母一聽,大喜。

  杜玉簪氣呼呼地瞪著他,瞧他說得跟真的似的!

  瞧瞧,瞧瞧他那是什麼德性?一副真以為自己是什麼神醫再世般!

  方才他除了趁機摸她的手,吃她的豆腐,還做了什麼正經事?

  若真替她把過脈,那才有鬼!

  “不過……這……”玄忻忽又蹙眉,沉沉歎起氣來。

  杜夫人的心,一下子又提得老高。“有何不妥?大夫不妨直言。”

  “嗯。”玄忻應了一聲,雙眉緊皺。

  杜玉簪心頭陡升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,這傢伙又想幹什麼?

  杜夫人緊張了。“大夫,您放心,銀兩方面絕對不成問題,您儘管寫單下藥,再珍貴的藥草,我們杜家都不會省的……”

  “不。”玄忻搖搖頭。“夫人,先別緊張,是這樣子的,要醫治令嬡的病,恐怕至少得花個把個月,並且切忌吵雜,一定要靜心養病才成。”

  杜夫人瞬間放寬心。“大夫,您放心,您就安心在這裡住下來,我讓下人在這院裡替您準備一間雅房,並且要他們不准上這院來,您說可好?”

  “不……不用麻煩了……”杜玉簪硬是逼下心裡滔天怒火,裝出一副虛弱的模樣。“我,我沒事的……娘……咱們不要耽誤人家……”

  “女兒,你怎麼這麼說呢?大夫要留下來替你治病,是咱們的福氣,歡迎都來不及,怎麼反而趕人家走呢?”

  “娘……娘……”杜玉簪心裡著急,但為了她的逃婚大計,連說話都不敢大聲,只得繼續當她的病西施。

  “別擔心,你好好休息,一切有娘做主。”說罷,杜夫人不再理會女兒,逕自吩咐下人去準備。

  杜玉簪在心裡歎氣,看來她是無法改變什麼了。

  玄忻眼裡含笑,如水漾般澄澈的眸子,與她那兩道著火似的眼神相觸,一冷一熱,這往後的日子,就不曉得是火焰將水煮至沸騰,還是水硬是將火給熄滅了……
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9 12:49 PM

第三章


  杜夫人帶著隨身的丫鬟一走,杜玉簪立即由床上跳了起來,氣急敗壞地奔到他面前,僅隔一掌之距地怒目地瞪著他,大有準備掐死對方之勢。

  “你究竟想怎麼樣?”

  玄忻臉上依然掛著微微淺笑,自信風流的氣質,展現在一舉手一投足之間。

  “沒什麼,成全你的心願罷了。”

  杜玉簪嗤笑,雙手環胸,高傲地睨著他。“算了吧?我又沒有要求你的幫忙,你沒事淌什麼渾水?”

  玄忻聳聳肩,澄燦的眸子閃過一抹詭光,淺笑道:“真是狗咬呂洞賓,不識好人心,在下聽說你裝病裝得這麼辛苦,想來我玄忻一向是見不得美人受苦,既然讓本貝勒知曉了此事,又怎麼能置身事外?”

  “嘿,別說得這和你有什麼關係似的,我和你是井水不犯河水,打死不相往來。”

  “是嗎?”玄忻俊容閃過一抹捉弄的笑意,深幽的眸子望住她,考慮著是不是該提醒她,兩人那日的賭注?

  她還說要跟他姓呢!呵!

  被他那過於專注的眼光瞧得全身發毛,杜玉簪下意識地退了一步,拉開兩人的距離,口氣不耐地道:“拜託,你沒事別笑得那樣詭異。”

  嘖,這傢伙笑得像是黃鼠狼似的,讓她全身發麻!

  見她驚也似地逃開,玄忻忽然發現,原來這小妮子也有害羞的一面。

  呵,真是個喜歡虛張聲勢的小母獅。

  玄忻就近拉了一張檜木凳坐下,為自己斟了杯茶,自顧自道:“看來你是忘了我們之間的賭注。”

  “我沒忘!”杜玉簪驕傲地略抬下顎,大聲說道。

  這傢伙給她的印象太深刻,她怎麼忘得了?還有,這傢伙居然敢賭她最終仍會照父母的安排嫁給官家人,那麼他是小看她了!

  玄忻啜了一口茶,嘖道:“恕在下實話實話,依我看,你真是太低估令尊與令堂對你的殷殷期待,你天真的真以為,你這三腳貓的演技能撐得多久?最多只能騙騙些江湖郎中。”

  “什麼意思?”杜玉簪心底忽生一股不祥預感。

  “話說那謝大人家只得一獨子,謝家上下如何地疼愛這唯一的血脈,自是不用再多言,而沒想到謝子遜偏偏鍾情於你,一心要娶你為妻,怎知才剛剛下了聘,這準新娘子就著名其妙地病了……”

  杜玉簪一心急,陡地失去了耐性,衝到他面前,緊張道:“你到底知道些什麼?別拐彎抹角,說清楚!”

  玄忻回眸,正眼望住她,嘴角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。

  “你這一病,謝家原本欲退婚,直說八字不合,觸楣頭,如果謝家真因此而退婚,那也就如了你的心願……”

  杜玉簪一聽,大喜,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朵笑花,高興地擊掌大叫:“哈哈,那太好了!”呵呵,她裝病裝了那麼久,終於有些代價。

  “不過……”

  “呃?”杜玉簪一顆心一下子又被他吊得老高,不禁氣道:“你說話別老是這麼慢慢吞吞,有什麼話就快說!”

  “不過,你有沒有想過,就算你如願讓謝家因你患了奇症而退了婚,將來京城裡哪裡還會有好人家來下聘?”

  “那又如何?頂多本小姐這輩子不嫁人就是了!”她可沒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,她在家裡吃好住好,何必到夫家去看人家臉色?

  玄忻唇角掛著淺笑,“杜小姐能想得如此豁達,也是件好事,但令尊、令堂能將准許你留在府裡一輩子,並且忍受街坊間的閒言閒語?”

  “呃?”聞言,杜玉簪不禁一愣。

  他的話倒是提醒了她,一向好面子的爹娘,哪能這麼容易放過她?

  想到此,她不禁大大地歎了一口氣……

  玄忻又道:“話說回來,謝家的人原本有意打算為謝子遜另外安排婚事,誰曉得這謝子遜在家裡大鬧一場,直說非卿不娶,聽說把家裡鬧了個人仰馬翻,最後為了不讓謝家斷根,謝大人不得不應了他。”

  “啊?”杜玉簪氣得直跺腳。“這謝子遜真是太過分了,氣死我了、氣死我了,就會壞我的事!”

  “謝家聽說你得了奇症,一般的大夫醫治不好,最後謝大人硬著頭皮進宮,請皇上派遣御醫來替你治病。”

  “啊?你、你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細?”一聽見已經鬧進了宮,杜玉簪心陡地一沉。

  “當謝大人進宮拜見皇上之際,在下正巧在場。”

  “結、結果呢?”杜玉簪緊張地咽了口口水。

  玄忻原本調笑的表情忽地一正,嚴肅地瞅著她。

  “要不是我替你暫時按下了此事,今日來的就不是我,而是御醫,你可清楚,若讓御醫發現了你只是裝病,下場會如何?”

  杜玉簪讓他的表情嚇住,心底打了個冷顫。

  “什、什麼下場?”

  說實話,她在決定要裝病逃婚之前,的確沒想到會有什麼樣的結果,更沒想到這事居然最後會鬧進了皇宮。

  玄忻為了嚇唬她,不苟言笑,表情冷酷地以手刀在脖子上,比了個“殺”的手勢,接著再冷冷地道:“欺君之罪,殺無赦!”

  頓時,杜玉簪嚇得花容失色,差點軟了腳,猛吞口水。

  “啊?我、我、我不是……故意的……”

  玄忻像是還不罷休似地,將臉湊近她的耳畔,沉聲耳語道:“不僅是你,還有你爹娘、你大哥,搞不好還有你娘的娘家,再上整個杜府上上下下數十條的人命,全要給你陪葬……”

  “不、不、不……”杜玉簪驚慌失措,心頭慌亂地狂跳。

  “還有謝家,謝家上上下下也有數十條人命,兩府加在一起,上百條的人命全因你一個人而同赴黃泉,他們死得那麼無辜,做鬼也不會放過你……”

  “哇哇……不要說了……不要說了……”杜玉簪被嚇得心驚膽跳,直搗著耳朵尖叫。

  玄忻這才滿意地勾起嘴角,身子後退了一步,一派瀟灑地問道:“怎麼樣?知道本貝勒用心良苦了吧?”

  杜玉簪臉色發白,菱嘴不停地輕顫,整個人因玄忻這一席話而呆住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  天,她只不過是簡單地不想嫁給謝子遜罷了,從來沒想到事情居然會鬧到這樣的地步!

  玄忻一副施恩的口吻,說得臉不紅、氣不喘:“要不是本貝勒心胸仁慈,不忍見生靈塗炭,無故增添冤魂,哪裡還需如此費事,隱瞞真實身分,委屈地來這裡看你大小姐臉色?”

  他表面說得雖認真,但天知道,在心底,他快笑到在地上打滾了。

  “騙人……騙人……你一定是在騙人……”杜玉簪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,下意識地選擇逃避。

  “看來在下是多事了。至於是不是欺騙,你日後便知,在下先告辭了。”說罷,玄忻一起身,便要往外走。

  杜玉簪下意識地上前擋住他。

  “等等!”

  她心慌意亂,不曉得該相信什麼。

  他那一番話令她心緒不寧、忐忑不安,她不願意相信他,卻又怕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。

  玄忻挑高一道眉,“還有事?”

  杜玉簪不安地睨了他半晌,玄忻也極有耐性地等著她開口,想必這小妮子心裡正面臨著巨大的煎熬。

  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,過了好半晌,她才不情不願地開口,聲若蚊蚋,喃喃道:“既、既然來了,就……就先別走。”

  說完,她便抿著嘴將頭轉向一邊,避免直接迎上他的視線。

  她的心在打鼓,慌亂無章地跳動,她不曉得是在緊張個什麼勁?

  她想過了,先把他留住再說,萬一他所說的是真的,至少他也算皇太后面前的紅人,或許能派得上用場。

  再者,他這一走,娘一定會責備她,並且四處再為她延請大夫,最後極可能真鬧進了皇宮,那麼事情便更加複雜了。

  留他,至少還有點用處,就是陪她演這場戲。

  “嗯?”玄忻故意側耳,挑挑眉。“什麼?聽不見?”

  杜玉簪回眸瞪住他,心底當然明白他是故意的,不禁氣紅了臉。

  該死的,她明明對他恨得牙癢癢的,卻拿他無可奈何。

  她相信這傢伙一定是特地出生來剋她的!

  瞧她猶豫,玄忻故意掏掏耳朵,皺眉道:“不知怎麼搞的,最近耳朵似乎有些毛病,常常耳背,唉……怕是老了。”

  杜玉簪氣惱地抿緊唇,瞧他裝模作樣的,明明是故意在等她開門求他!

  “對了,你方才說些什麼?能不能再說一遍?”

  杜玉簪不斷地吸氣吐氣,強自壓下腹裡那股怒火,話幾乎是由牙縫裡透出來——

  “有勞您玄忻貝勒特地來為小女子‘治病’,小女子不甚感激!”

  玄忻嘴角揚起一抹弧度,一副儒子可教的態度,贊許道:“嗯,你能知道我用心良苦,那也就得了。既然知你有苦難,若不留下來助你,也未免不近人情。”

  杜玉簪眼瞳裡似要噴出火似的,這傢伙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,今日栽在他手上,真是嘔極了!

  “那真是多謝了!”連瞎子都能感覺得出她的言不由衷。

  “哪裡。”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杜玉簪的閨房有一廳一室,一大早,讓蘭兒梳洗過後,她才赫然發現玄忻居然在她的花廳裡用早膳。

  桌上擺了滿滿一桌的菜式,瞧他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,活像在自己家裡似的,杜玉簪簡直快氣炸。

  “誰准你一大早便上我這來?”她朝他吼叫。

  太目中無人了!他怎麼能在她的閨房裡,如此來去自如?就算他的身分尊貴,但再怎麼說,這也是她的閨房,而她是未出嫁的閨女,這事要是傳了出去,她杜玉簪在京城還要不要做人?

  “不錯嘛,一大早就精神這麼好。”他放下竹箸,微笑地和她打招呼。

  “你這是什麼意思……”她忍不住了,準備發難,沒想到他竟像沒聽見似的,顧自舉起箸,淡淡地道:“精神好是好事,但容我提醒你,病人是不該有這麼多的精力大呼小叫,等會兒把你爹娘給叫來了,他們還以為你突然痊癒了。”

  他三言兩言便堵住了杜玉簪的嗓門,她不禁悶著氣,懊惱地瞪著他,大大地吸氣、吐氣,企圖壓下胸中怒火。

  玄忻在送進一口芙蓉豆腐之後,疑惑地回眸望她,“來啊,一起吃吧,還愣在那裡做什麼?”

  杜玉簪氣得咬牙切齒,這傢伙把這兒當成了什麼地方?活像他才是這裡的主人似的!

  她忿忿地跺步來到他身邊,刻意壓低音量,卻壓不住心中熊熊怒火。

  “你太過分了,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?”

  玄忻挑挑眉,一副理所當然地道:“在下只是克盡職責,一大早便來探視我的病人罷了!”

  杜玉簪重重地往桌上一擊,氣衝衝地瞪著他。“你別說得這麼好聽,記住,這是本小姐的地方,本小姐的閨房!”

  這傢伙居然大刺刺地將這裡當成他的地方,像男主人似的吃起早膳,這叫她怎麼能不惱火?

  玄忻頓了一下,一臉了然地望著小臉氣得通紅的她。“是你要我留下來幫助你的,記得嗎?”

  “我!”杜玉簪一時語窒,遂轉頭喊道:“蘭兒、蘭兒!”

  哼,她非得叫人把這惡人丟出她的閨房才行!

  但天不從人願,聰明的蘭兒見房裡似乎暴風雨將至,早就不知道躲到哪兒避風頭去了。

  “可惡!”這年頭真是惡奴欺主,見主人有難,居然跑得比主人還快!

  正當杜玉簪氣衝衝地打算開門喊人來,沒想到蘭兒匆匆忙忙地衝進房內。

  “快快,小姐,夫人和老爺往這兒來看你來了!”

  “啊?爹娘來了?”杜玉簪一聽,大驚失色,也顧不得生什麼氣,趕緊一溜煙鑽進了被裡。

  蘭兒緊跟著放下了帳幔。

  一瞬間,主僕兩人為了“就定位”而忙成一團,室內就只有玄忻仍然氣定神閑地享用他的早膳。

  杜玉簪從帳裡瞧他一動也不動,不禁擔心地掀開帳幔,朝他低吼了句:“還吃?還不快來陪我演戲!”

  玄忻放下竹箸,轉頭一派悠閒起朝她眨眨眼。“不用擔心我,還是擔心你自個兒吧!”

  “你!”

  杜玉簪話還未說完,杜老爺和夫人已經推開房門踏了進來。

  機警的蘭兒趕緊拉下帳幔,以免穿幫。

  “蘭兒,小姐今天還好?”

  “回老爺夫人,小姐今天……呃……今天……”蘭兒支支吾吾,一雙眼不時地瞟向玄忻。

  玄忻踱了過來,臉上仍是他那招牌的和煦笑容。

  “杜老爺、杜夫人,別擔心,在下今早已喂了令嬡一顆世間少有的醒世丹。”

  “什麼是醒世丹?”杜夫人問道。

  芙蓉帳裡的杜玉簪也不禁眉頭打結,她早上哪有服什麼丹藥?瞧這傢伙編故事編得臉不紅、氣不喘地,真是天生的壞胚子!

  玄忻哈哈大笑,眼角狀若不經意地瞥向帳幔裡的杜玉簪,眼裡閃過一抹詭笑。

  “這醒世丹乃世間少有的一種良藥,需用四十九種珍貴藥草,以小火熬煮七七四十九天,再以大火熬煮七七四十九天,方能製成。”

  “啊?那麼這醒世丹有什麼作用?”杜老爺和夫人聽到這制藥的過程複雜,不禁瞠大了眼。

  “作用除了提神補氣,除腹穢之外,尚有延年益壽的功能,但是……”玄忻狀若為難地頓了一下。

  “大夫有什麼難言之隱?”玄忻故弄玄虛的態度將杜老爺、夫人的心,一下子提得老高。

  杜玉簪不禁偷偷地翻翻白眼,這傢伙又來了,老是用這招!

  “這醒世丹雖好,但也有些缺點。”

  不僅杜老爺夫人“啊”了一聲,就連杜玉簪也本能地在心裡生起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。

  這傢伙又想幹嘛?

  玄忻掀起帳幔,杜玉簪趕緊緊閉雙眼,假裝熟睡。

  “這服用了醒世丹的人,基本上,七天中會呈現昏沉狀態,並且會出現抽搐現象。”玄忻得強力地將大笑的衝動,隱藏在他嚴肅的臉孔後,否則他一定會笑倒在地上打滾。

  杜玉簪臉色一下子地刷白,氣得咬牙切齒,整張臉皺成一團,不僅如此,她更粉拳緊握,全身發顫,這傢伙居然敢這樣玩她!

  杜夫人不安地望了一眼女兒,不禁掩嘴驚叫道:“啊!簪兒的臉怎麼突然間變扭曲了?”

  “啊!大夫說的沒錯,真是抽搐了!”杜老爺也一臉像是望見什麼奇珍異獸似地訝聲道。

  “呀,這藥真是有效!”杜夫人驚道。

  杜玉簪翻過身,背對著眾人,氣得全身顫抖,真是天殺的,她才不是服了什麼見鬼的醒世丹,她明明是被氣炸的!

  蘭兒見狀,也在一旁悶笑悶得好辛苦。

  這人真是勇氣過人,居然敢這樣玩弄她家小姐!

  “不僅如此,還有……”玄忻不肯就此罷手,他正玩得盡興呢!

  杜玉簪一聽,心裡涼了半截,她不禁懷疑上輩子和他有什麼仇,今世得這樣讓他玩弄?

  “還有什麼?”杜老爺緊張地進一步問道。

  “病人服用了醒世丹之後,除了抽搐外,還會暫時喪失心智,就算是教養再高尚的小姐,也會性情大變,不僅會暴跳如雷,還會口出穢言!”

  蘭兒已經悶笑到快得內傷了,但又怕穿幫,只得趕緊掩著臉奔出房外,到外頭大笑一番。

  杜老爺和夫人見蘭兒突然激動地掩面跑開,不禁歎道:“蘭兒和玉簪主僕感情一向很好,見簪兒病成這樣,她一定是太傷心了。”

  杜玉簪一聽蘭兒已經不顧義氣地撇下她跑了,再也忍不住,捶床咆哮:“賤丫頭,瞧我等會不找你算帳!”

  玄忻一攤手,一副“你們看看”的神情。

  杜老爺和夫人從沒見女兒發過這樣的脾氣,不禁驚愕地瞠大眼。

  杜玉簪順著玄忻的話,終於逮到一個機會,可以發洩心中怒氣,咆哮道:“混帳、混帳,真是該死的……”

  “女兒啊……女兒啊……嗚嗚……”杜夫人心疼地急哭了。她自然知道女兒向來脾氣不佳,但見她如此咒罵,還是頭一回。

  玄忻擋住了杜夫人打算靠近女兒的舉動。

  “夫人小心,杜小姐如今喪失心智,隨時有可能起身行兇……呃……不是,是起身胡亂打人,恐怕傷了夫人,請夫人小心。”

  杜玉簪怒氣衝天,受不了他語中的揶揄嘲笑,忽地翻過身來,惡狠狠地瞪著玄忻,忍不住被當猴子耍的恥辱,緊握粉拳,衝向玄忻。

  “你這壞蛋,我掐死你、我掐死你!”她不住地咆哮。

  這惡人實在太可惡、太可惡了!

  玄忻輕鬆地抓住杜玉簪朝他進攻的雙臂,還回頭朝杜老爺夫人道:“老爺、夫人,您們快離開這兒吧,這兒交給我就成了。”

  杜老爺與夫人已被女兒失常的行徑嚇得六神無主,對望一眼之後,只得訥訥地離開。

  “你這惡人……”

  杜玉簪發狂地要攻擊他,但他只是輕鬆地制住她胡亂揮舞的兩隻手臂,

  忽地,他一放手,杜玉簪因收勢不及,整個人重重跌入他的懷裡,他順勢抱住了她,將她緊緊地鉗住在自己的兩臂與胸懷間。

  “放開我、放開我!”她掙扎地大叫,怎奈他摟得死緊,她硬是得不到一點空隙掙脫。

  儘管懷中女人暴跳如雷,但她身上特有的香氣撲進了他的鼻間,他忽然發現她的身子好柔、好軟,抱起來十分的舒服。

  沒想到,抱著她的感覺,竟是這麼的好。

  “我叫你放開我,聽見了沒有?”怒火燃亮了她的雙眸,此刻的她比平時更添一股嫵媚。

  “噓,你爹娘才剛走,你這麼高聲叫嚷,不會是想再把他們引回來吧?”他涼涼的說道。

  杜玉簪這才忿忿地閉上嘴,但瞪住他的雙瞳,像是要噴出火焰來似的。

  “這才乖。”他忍不住在她額際上輕輕印上一吻,以示嘉賞。

  “放開我!”她扭頭躲開,不情不願地喝道。

  “只要你答應不再對我動粗,我就放開你!”

  “哼!”她嗤了一句後,不屑地扭開頭。

  見她如此倔強,玄忻心頭不禁會心一笑,他無賴地道:“既然沒有辦法達成共識,我也只好一直這樣抱著你了。”

  平生頭一次,杜玉簪有種委曲之感,她不禁心頭一澀,眼眶泛淚,罵道:“你無賴、你狡猾、你可惡、你不要臉……嗚嗚……”晶盈的淚珠終於撲簌簌地滑下了她的頰畔。

  玄忻望著她那長睫上沾染的淚珠,忽地心生不舍,一股陌生的情緒充斥著他的心房,心頭因她的眼淚而顯得沉重,他自己也不明白,為什麼這麼愛逗弄她?

  他情不自禁地把她緊摟在懷中,心底受到了極大的撼動。

  她在他的懷裡掙扎著,但他的力道仍是將她的臉硬壓在他的胸膛上,她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,心裡一陣酸澀,忍不住嚶嚶哭了起來。

  “對不起,別哭了,”他沉穩的嗓音有一絲愧疚。

  她抬頭,控訴地瞪著他,淚珠雖掉個不停,但泛紅的小臉上仍是一臉的倔強。

  “你、你好可惡,居然敢這樣玩弄我?”

  “我……”玄忻眯著眼望著她,她那小巧的紅唇此刻看來格外的誘人,他禁不住誘惑地俯身含住了它。

  “呃……”她倒抽口氣,驚愕地瞠大眼,不知該做何反應。

  她的腦中轟然巨響,呼吸和心跳幾乎一併停止,手心陣陣泛麻,一陣陌生的悸動竄上她的腦際,令她幾乎暈厥。

  尚在驚愕之際,玄忻已輕輕地放開了她,他神色複雜地望住她,微微張口,卻欲言又止。

  最後,他又看了她一眼後,轉身離開,留下仍然怔怔發愣的杜玉簪。
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9 12:49 PM

第四章


  “氣死我了、氣死我了!”

  杜玉簪忿忿地捶枕頭出氣的同時,蘭兒已經替她在桌上擺好了碗筷。

  “小姐,快來吃吧,我今天特地替你偷渡了燒鵝。”

  “不吃,我吃不下,氣都氣飽了,還用得著吃?”杜玉簪哼了一聲之後,賭氣地別過頭,看都不看香味四溢的燒鵝一眼。

  那傢伙是什麼意思?在她爹娘面前玩弄了她一會後,又吃她的嘴,輕薄她?

  她是哪根筋不對了?居然當時沒當場甩他一巴掌?

  哼!白白讓他吃了豆腐,想來真是嘔死人了!

  蘭兒歎了口氣,“小姐,你這會兒又是和誰賭氣呢?”

  “還有誰?不就是那傢伙!”

  自家小姐和這位自稱是白大夫的公子之間的恩怨,蘭兒是十分清楚的,她也知道白大夫的真實身分,就是當朝玄忻貝勒。

  她也曉得兩人都是裝模作樣,一個演病人,一個演大夫,唉,這場戲真是亂七八糟,讓她夾在中問,真是難做人!

  杜玉簪憤嚷一聲之後,似想起什麼,又問:“他人呢?”

  “說是出府去抓藥了。”

  “哈!”杜玉簪訕笑道:“他這大夫可還真是盡職啊,二天兩頭就往外頭‘抓藥’?”

  蘭兒掩嘴輕笑。“玄忻貝勒好歹也是堂堂貝勃爺,不弄出些名堂出府,難道還整天留在大小姐你這兒,和你大眼瞪小眼?他出去,不也省得小姐你心煩?”

  她真是搞不懂,究竟小姐是想要玄忻貝勒時常留在府內和她逗嘴?還是巴不得他走?

  當玄忻貝勒留在府內時,兩人一見面,總要上演一遍唇槍舌戰。然而白大夫一藉故離開,小姐又老是問起人家的行蹤!

  唉,不過話說回來,這位貝勒爺長得是一表人才,俊逸出眾,真是讓人忍不住要多看上兩眼。

  杜玉簪一時語窒,忿忿地別過頭,辯駁道:“要不是有求於他,誰稀罕知道他上哪兒去?我只不過是怕他會砸了我的計畫。”

  “不會的,小姐,你放心,依蘭兒看,玄忻貝勒爺是個心思細膩的人,做事又有耐心,心腸又好,他既有心要幫小姐你,行事自有分寸的。”

  依她這幾日來的觀察,他不但可以忍受她家小姐那火辣辣的脾氣,並且仍是一派的和煦自得,這玄忻貝勒真是不簡單!

  “咦?”杜玉簪倏地回過頭,皺眉疑道:“奇怪,我叨念他,你不幫我就算了,怎麼還老是替他說話?”

  蘭兒忽地一陣心虛,小臉倏地紅了。

  “哪有?蘭兒只不過是想替小姐你和貝勒爺化干戈為玉帛罷了。”

  杜玉簪斜眼睨著她,看得蘭兒更加心虛。

  “哼、哼,蘭兒,別當本小姐是傻子,我看,你八成是喜歡上人家玄忻貝勒爺了吧!”

  讓人看破了心事,蘭兒羞道:“唉喲,小姐,蘭兒是什麼身分?不會癡心妄想的啦,人家是堂堂一府貝勒,蘭兒哪有這福分?”

  “嘿,你可別把人家的真實身分給洩露出去,否則事情一穿幫,後果不堪設想!”杜玉簪一臉嚴肅。

  蘭兒一嚇,趕忙保證道:“小姐,你放心,這事蘭兒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!”

  “那就好。”杜玉簪呼出一口氣。

  蘭兒情緒也跟著輕鬆了起來。

  “小姐,不過,話說回來,在咱們這整個府裡,哪個姑娘見了這白大夫不臉紅心跳的?真奇怪,就只有小姐你見了他,像是見了仇人似的。”

  “喝!”杜玉簪怪叫一聲。“我和他本來就是仇人!”

  蘭兒搖搖頭。“真不懂,人家白大夫究竟是哪裡得罪了小姐?小姐為何老是不滿意他?人家還特地為了咱們,佯裝身分來這,免得小姐的‘病’在御醫前穿了幫,依蘭兒看,人家白大夫對小姐你是挺有心的,說不定白大夫也暗中愛慕著小姐呢!”

  不然,這位貝勒爺為何願意放低身段,跑來這杜府裡做苦差?而且不管小姐如何待他,總是對小姐和言悅色?

  杜玉簪一副受不了地搖搖頭。“我看你真是沒救了,那是你沒瞧見,他平時是如何在暗地裡欺負我的!”

  “喔?是嗎?”

  “就是……”杜玉簪忽地語窒,臉上乍紅乍白。

  她怎麼能讓蘭兒知道,她受了什麼樣的委屈!

  他假裝把脈的時候偷摸她的手、非禮她,還不時用語言輕薄她?還有他那兩道赤裸裸的視線,老是盯在她身上打轉,活像她沒穿衣服似的……

  上回更過分,居然吃她的嘴!

  “怎麼了?小姐?”蘭兒不明白主子為何欲言又止。

  “算了,沒事!”她忿忿地轉過頭,不想再在這話題上打轉,於是隨口問道:“我那大哥呢?”

  “蘭兒不知,不過蘭兒猜想,少爺大概在杏花樓吧!”

  “真是不成樣子!”杜玉簪氣道。“自從年初京考失利之後,不在家苦讀,反而成天流連在煙花巷中,真是沒救了他!”

  蘭兒眨眨眼。“嘿,聽說杏花樓裡的花魁‘水依人’豔冠群芳,不僅模樣漂亮,還溫柔似水,一些王公們都捧著千金到她面前,只為求得她一笑。”

  “哈哈。”杜玉簪一聽大笑。“真是一群蠢豬,那水依人不過是個賣笑女,什麼柔情似水?還不是為了討生活而裝出來的!”

  她杜玉簪最不喜歡的就是裝模作樣,為了討男人歡欣而假裝溫柔,這種事,她才做不出來!

  “小姐,你別說,人家水依人能在王公貴族中這麼吃得開,蘭兒想,她一定有她的一套。”

  “蘭兒你真是糊塗了,這送往迎來、生張熟魏的伎倆,沒什麼值得驕傲。”杜玉簪不屑地哼道。

  “唉呀,小姐……”

  杜玉簪不耐地揮揮手。“別說了,算了,隨他們傻去,本小姐今晚不吃了,收下去吧。”

  “是的,小姐。”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蘭兒離開後,杜玉簪在床上翻來覆去,就是無法入眠。

  “真煩!”她歎了口氣,眼睜睜地瞪著天花板,不知為什麼,怎麼樣也無法靜下心來。

  玄忻那抹氣人的身影,不知怎麼地,老是在她的腦海裡繞著,害她無法成眠。

  她老想著,這兩天,他上哪裡去了?見了什麼人?又做了些什麼事?

  睡不著,她索性起身,隨意取了本書來讀,但只看了兩行,她就不耐地將書合上。

 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,玄忻那張笑臉,似乎又活靈活現地出現在她的眼前,她下意識地皺起眉、嘟起嘴,這傢伙真是夠煩人的了!

  突然問,一陣吵雜聲傳來,拉回了她的思緒。

  她不悅地蹙眉。“三更半夜的,是誰在那大聲嚷嚷?”

  仔細一聽,似乎是她大哥咆哮的聲音。

  “哼,大哥肯定又喝醉酒了。”

  “蘭兒,蘭兒。”她呼喊,沒多久,蘭兒便應聲而來。

  “小姐。”蘭兒還打著呵欠。

  “去看看,少爺這回又吵什麼?”杜玉簪吩咐道。

  “是,小姐,蘭兒這就去。”

  沒多久,蘭兒折了回來。

  “發生什麼事了?”杜玉簪問道。

  “看樣子是少爺在杏花樓和人起了衝突。”

  杜玉簪一聽又是杏花樓,不禁皺起眉丘,“又是杏花樓,知道是和什麼人起了什麼衝突?”

  “哦,像是少爺在杏花樓和人爭風吃醋,嗯……好像是少爺擲下大把銀子,要水依人姑娘做陪,但少爺等了兩天,那水依人好像是被……是被……”蘭兒一臉為難的模樣。

  “說下去呀,幹什麼吞吞吐吐?”

  蘭兒咋咋舌,小聲地道:“那水姑娘好像是讓……讓……呃……”蘭兒深吸口氣,才一鼓作氣道:“玄忻貝勒給罷占住了整整兩天……”

  聞言,一道尖銳的異樣感受,竄上了杜玉簪的心房,像是無形中,一道重拳不偏不倚地捶上了她的胸口,倏地破壞了她好不容易才平穩下來的情緒。

  她的心似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揪住,她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,久久無法消化這個消息。

  原來……原來這兩、三天裡,他哪兒都沒去……都待在杏花樓!

  她的心口發麻,嘴唇異常地乾燥,她已無法思考,直到一陣疼痛由手心傳來,才震散了她沉重傷痛的心緒。

  原來是方才她一直緊握拳,直到指甲陷進了肉裡。

  她頹喪地坐下,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對這消息如此在乎,但儘管如此,她還是無法瀟灑地命令自己,把這項消息拋至腦後。

  為什麼?為什麼?為什麼……

  他要和誰在一起關她什麼事?她沒事何必如此在乎?

  杜玉簪不斷地在心裡告訴自己,她和他是兩個階層的人,本就不會有什麼交集,但,她的心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……

  “小姐?小姐?你還好吧?”蘭兒望著主子乍青乍白的臉色,不安地問道。

  她果然猜得沒錯,小姐一聽到玄忻貝勒和杏花樓水姑娘的事,一定會很不開心!

  看樣子小姐對那玄忻貝勒,也不是全然不在乎的!

  蘭兒不由得安慰起主子。“小姐,你別難過啊!你也知道,每家的老爺子多多少少都會沾些脂粉味,那玄忻貝勒既年輕又英俊瀟灑……”

  “住嘴!”杜玉簪斂起心神,冷下臉。“別提他!”

  “呃?”

  “哼!”為了掩飾方才的失態,杜玉簪哼了一聲之後,強迫自己鎮定心神,冷漠道:“他如何,都不關我的事!”

  “小姐……”

  杜玉簪不耐地揮揮手,別開臉。“別說了,晚了,去睡吧!”

  蘭兒不知該再說些什麼,於是依言退了下去。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莫名的椎心痛楚令杜玉簪整夜無法成眠,一種酸澀的莫名心情,直繞在她的心尖上,狠狠折磨了她整整一夜。

  這是她平生頭一次如此飽受煎熬,至於究竟是為什麼,她自己也說不上來,總之有一股莫名的強烈情緒,不斷在她胸裡震盪。最後,忍耐了許久的滾燙淚珠,終於再也承受不了地,在夜深人靜之時,悄悄地滑下了她的頰畔。

  她將自己裹在錦被裡,無聲地任由淚水滑落,固執地抿著唇,不令自己發出任何一點聲音。

  她覺得自己這模樣好蠢,做啥哭呢?

  難道只是因為聽見,他在杏花樓裡與水依人樂不思蜀地度了兩日?

  不、不,不是這樣的!

  她不斷地在心裡告訴自己,一定是她在家裡裝病,悶太久了,才會如此歇斯底。

  她才不會為了他,而掉任何一滴淚珠……才不會……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整夜無聲流淚的結果,是隔天換得一雙如白兔般又紅又腫的眼睛。

  “小姐,你的眼睛好紅喔!”蘭兒悶著笑,佯裝驚訝地道。

  呵呵,想必她家小姐昨夜一定不好過,怕是哭了一夜吧!

  “哼,去做你的事,少多管閒事。”杜玉簪有些心虛地別開臉,不想讓蘭兒看得太仔細。

  “是,小姐。”蘭兒說話的同時,見到玄忻貝勒正巧踏進房裡,不禁會心一笑,並且知趣地快速離開。

  縱使哭了一夜,但心頭那股悶氣仍未見消散,甚至令她更加煩心,她忍不住忿忿地朝地上丟了一把梳子。

  “怎麼了?一大早就拿梳子出氣!”

  玄忻那溫和沉穩的嗓音響起,令杜玉簪心頭陡地一驚。

  她倏地回過頭,果然看見玄忻那張俊俏的臉,心房不由自主地束緊。

  她下意識地握緊拳,瞠大了眼瞪著他。

  她不得不承認,他的嗓音和他的外貌一樣,具有魅惑人心的魔力。

  玄忻臉上揚起一抹不輕意的淺笑,深幽的眸子緊瞅著她,隨著他的靠近,她下意識地倒吸口氣,已無法思考。

  為他心煩意亂了一整夜,當這男人佇立在她的面前時,她竟不知該如何面對。

  玄忻的笑裡,有一抹雖淺卻又顯而易見的邪氣,魅感人心至極。

  他的身邊有過不少女人,他當然瞭解自己的魅力何在,他覺得自己簡直是不可救藥了,竟然如此喜歡上逗弄著這脾氣欠佳的女人!

  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,令杜玉簪沒有防備的心,再一次因他掀起一陣波瀾,但震驚過後,她冷下臉,賭氣地別開臉,面對著銅花菱鏡,打定了主意不和這令人討厭的傢伙說話。

  玄忻拾起她所丟棄的象牙梳,踱近她,騰出另一手,攫起一把她烏亮柔軟的秀髮放在手心裡把玩,那滑潤的觸感夾著一股淡淡清香,他愛極了這樣的感覺。

  “你、你幹什麼?”原本打定了主意不同他說話,但他貿然的動作立刻又令她破了功。

  他的長指掐進了她的髮絲間,這樣過分親昵的動作不禁令她倒抽口氣。

  尤其是當他撩起她的發時,長指不經意地微微觸碰到她敏感的頸背,她不禁渾身一顫,一股異樣的感覺,從被他觸碰的地方,迅速地向她四肢百骸蔓延開來。

  兩朵紅雲染上了她的頰畔,也震動了她的心房,她讓這種陌生卻又強烈的感覺嚇著了。

  “噓……”他溫柔地扳過她的身子,讓她背對著他,好讓他替她梳髮。

  他一手撩著長髮,一手持著象牙梳,一下又一下地緩緩為她攏髮。

  “你的侍女不在,就讓我來服侍你吧。”

  杜玉簪由鏡裡望著他,她的眼神迷離又倀惘,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讓他如此放肆,然此時此刻的感覺卻又如此美好,讓昨天折磨了她整整一日一夜的焦煩情緒,在一瞬間全然散去。

  此刻她的心情平靜而滿足,她忍不住偷偷地享受這片刻,不忍破壞。

  她抿著唇,靜靜地讓他替他梳髮,心裡不斷地自我安慰……只是梳髮而已……沒什麼、沒什麼大不了的吧?

  從鏡裡,不期然與他那幽深的眸子迎上,她心頭一驚,倏地垂眸,嫣紅的兩頰連她都可以感受到熱度。

  望著她炯炯生輝的臉蛋,玄忻的眼瞳更加深幽了,他在她耳畔沉沉低吟:

  “幾日不見,你又更加亮麗了。”他真心地讚美她。

  他雖有過不少女人,杜玉簪的容貌雖屬上選,卻也不是頂尖的,但她卻另有一股英氣勃發的朝氣,無形中更添她的嫵媚。

  “少貧嘴!”

  她忽然思及他在前幾日中,是否也是如此替水依人梳髮?心頭的平和倏地終止,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波洶湧的情緒波瀾。

  “把梳子還我!”

  她不悅地回過身子,由他手中搶回她的象牙梳。

  面對她突然的改變,玄忻起先愣了愣,隨後又淡淡地笑了開來。

  她的身子正面對著他,他忽地伸手,攫住她的香肩,定睛沉沉地注視著她。

  “你、你幹什麼?”她氣惱地要拍掉他放肆的手掌,但他的眼神過於專注,她的氣勢敗下陣來,軟弱地低下眼睫,不敢望他。

  “生我的氣?”他可是情場老手,女孩子家這點小心事,他又怎麼會看不出來?

  “哼!”她輕哼一聲,不悅地別開臉,雖未直接回答,但那模樣明顯已是默認。

  他輕笑,興味盎然地看著她,大掌仍緊握著她不放。

  “告訴我,在下哪裡惹大小姐您不開心了?”

  她回眸瞪著他,眼眸裡隱藏不住控訴之意,所有的委屈再也隱藏不了,用力甩開他的手,嚷道:

  “你就是惹我不開心,非常的不開心,你堂堂一府貝勒,又何必為了小女子我委屈在這裡?你大可回你的杏花樓去醉生夢死,去抱你的水依人,哼!”

  杜玉簪氣呼呼地嚷完一長串,胸口因喘氣而不住地上下劇烈起伏,小臉紅通通的一片,看在玄忻眼裡,格外的可口誘人。

  “怎麼了?吃醋了?”他含笑睨著她。

  “誰?誰吃醋?”杜玉簪像是只讓人踩住尾巴的貓,強烈地否認。

  “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,你玄忻花名在外,本小姐雖只是個富人之女,也曉得好人家的女兒要潔身自愛,誰、誰會吃你、你的醋?”

  原本慷慨激昂的辯解,說到最後,競因有那麼一點點心虛而弱了下來,最後竟有一些結巴。

  她越否認,玄忻卻越相信自己的判斷無誤。

  這小妮子恐怕吃起了水依人的醋!

  意識到這點,令他的心情大好,這離他的計畫又更進了一步。

  像是怕人不相信似地,杜玉簪為了再次強調,她並沒有為這個花心大少亂吃什麼醋,她又嚷聲道:

  “更、更何況我們有賭注在先……本小姐、本小姐說過,絕不嫁官場中人,你呀你,不僅是官場中人,喝,不得了,還是皇親國戚哩!”

  她瞠大眼,故作驚訝的誇張表情,將玄忻逗笑了。

  “不是吃醋?”他斜眼睨著他,試探性地問道。

  “不是吃醋!”她驕傲地揚起下顎,語氣堅定,再怎麼說,也不能在這傢伙面前示弱。

  玄忻聳聳肩,未再置一辭,

  “鬼才吃你什麼醋,無聊!”

  杜玉簪自認占了上風,哼著氣道:“要知道,儘管你長得是人模人樣,不過也只有本小姐才知道,你玄忻貝勒骨子裡是什麼德性,我說呢,你堂堂一府貝勒,在杏花樓裡不顧身分,和人爭風吃醋,這等醜事若傳出去,成何體統?你說我說得對吧?”

  她逮住機會,趁機教訓了他一頓,好舒解這幾日來所受的冤氣。

  玄忻雙眉挑起,有趣地盯著那驕傲如孔雀的小女人,一雙長眸閃過複雜的神色。

  這女人表面上裝著不在乎他,卻對他這兩日來的行蹤一清二楚,呵,真是個心口不一的小妮子!

  注意到玄忻那含著某種深沉情緒的眼神,令她有些不安。

  嘖,這傢伙又用那種眼神看她,真是該死!

  “別這樣看我!”她紅著臉吼道。

  杜玉簪戒慎地瞪著他,深怕他會如上回,又對她做出什麼不軌的舉動。

  “我的眼睛天生就是長這樣子。”他挑挑眉,一副無辜的模樣。

  她對他的話十分不以為然,什麼天生就是長這樣子,她還從未看過任何人的一雙眼,長得像他那樣會隨便迷惑人的。

  他前進了一步,她立即緊張地退了好幾步,瞧她緊張成那模樣,他不禁失笑。

  “我有那麼可怕嗎?”

  她抿著唇,依然是戒慎地瞪著他。

  他不僅可怕,簡直是毒蛇猛獸!

  “哈哈哈……”玄忻忽地放聲大笑,輕攏下擺後,大踏步離開了她的視線。
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9 12:51 PM

第五章


  玄忻在心中作了一個決定,隔天一早,他便到她的房裡告訴她,他的決定。

  “我決定‘醫好’你的‘病’。”

  “呃?什麼?”杜玉簪愣了下,瞪大了一雙眼。

  玄忻負手於背後,踱步道:“我想過了,既然我們有賭注在先,我這樣為你瞞著,似乎對我不公平。”

  杜玉簪緊張地跳了起來,不住地嚷道:“不行、不行,你若現在撒手,我拿什麼演下去?”

  “問題就在這兒,你總不能一直病下去,我也無法一直耗在你這裡,這樣下去不是辦法,這事總有一天會穿幫。”

  “不行、不行,你也知道,我一‘病好’,就得嫁給謝子遜,你怎麼能害我……”

  一想到這結果,杜玉簪就心臟發麻,四肢發軟。

  “不是害你,你要知道,我來,只是怕你一時糊塗,犯了欺君之罪,特地來救你,如今只要你一‘病好’,自然也不用再煩惱了。”

  杜玉簪雖心知玄忻的話有他的道理,但一想到她的爹娘一心一意要她下嫁謝家,她便寧可真的病死!

  “不行、不行,不管你怎麼說,我都不答應。”杜玉簪心急地猛搖頭,在房裡踱來踱去。

  “你也得為我想想。”

  “不行,我說絕對不行就是不行。”她停止腳步,雙手環在胸前,固執地別過臉,以示她的決心。

  “但是……”玄忻踱到她面前,彎下身子,與她面對面,嘴角揚起一抹詭笑,故意道:“如你昨日所言,我每天耗在你這兒,怎麼有時間到杏花樓去會佳人水依人呢?”

  聞言,杜玉簪胸口裡一把無名火轟地沖天而起,胸口像是突然問讓人掐住似地,緊窒得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。

  她臉上的細微變化,全落在玄忻的眼裡,他不禁心情大好。

  一抹尖銳的痛楚不住地往她的心頭上竄起,她氣惱地推開他,嚷道:“我才不管什麼水依人,哼,總之本小姐就是要這樣繼續病下去!”

  杜玉簪的心裡有那麼一點傷心,水依人、水依人,那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?為什麼男人都愛她?

  看她一臉傷心的模樣,玄忻忽覺自己真是個壞男人呵!但表面上他仍勸道:“何必呢?只要你的‘病情’一好轉,令堂與謝家也不會再興到宮裡商請御醫的念頭,如此一來,我此行也算功德圓滿,不是嗎?”

  杜玉簪悶悶地不出聲。

  她心知玄忻說得沒錯,但不知怎麼地,她就是不想看著他離開。

  她與他之間的帳還沒算清呢,他怎麼能這樣一走了之?

  況且,他就那麼迫不及待地想去找水依人?

  一想到此,她的心便隱隱地作痛,胸口似乎被一塊大石壓著,幾乎喘不過氣來。

  “嗯?”

  “哼!”她負氣地別過臉,“本小姐不想好就不好想,你有本事就來‘醫好’我啊!”

  “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喔!”

  這時,忠心的蘭兒慌慌張張地奔來。

  “小姐,快、快躺到床上,老爺、夫人又來看你了。”

  “啊?”杜玉簪顧不得再與玄忻討論,趕緊鑽進床褥間就定位,嘴裡還不時嘀咕。

  “奇怪,爹娘這幾日來得特別勤啊,你不是已經告訴他們,我需要靜心‘養病’了嗎?”怎麼爹娘還總是三天兩頭,繞到她這兒來“探病”?

  來不及抱怨,杜老爺、夫人便已相偕踏進了女兒的閨房。

  杜夫人一路不止息地哀叫著:“女兒啊,你可得趕緊好起來啊,你不知道娘有多擔心……嗚……”

  杜老爺皺緊眉頭,問向玄忻:“大夫,你醫治小女也有半月之久,依你看,小女的病何時才會痊癒?”

  玄忻不動聲色地睨了躺在床上裝病的女人一眼。“很快。”

  “啊?”杜老爺與夫人一聽,均大喜。“當真?”

  “在下天天餵食令嬡珍貴的醒世丹,如今已半月有餘,令嬡的病可望在今日康復。”

  “啊?這是真的嗎?”杜夫人簡直不敢相言自己的耳朵。

  杜玉簪暗地裡恨得咬牙切齒。這傢伙當真打算撇下她不管?!

  不行,待會兒不管他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,她絕對不要“康復”!

  “老爺、夫人,別急,待在下再替令嬡把個脈再說。”

  玄忻踱到床側,攫起她一隻纖手,狀似替她把脈。

  杜玉簪只覺一團黑影罩下,因有他的身子當做屏障,她立即現出本色,警告陸地瞪著他,並且無聲地以唇語再次宣稱她的意願。

  不要多管閒事!

  玄忻邪邪一笑,聳聳肩,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,以唇語回道:失禮,你不想好也不行!

  杜玉簪瞪著他,眸裡交織著威脅與懇求的情緒,再次以唇語道:別逼我!

  他興味盎然地斜睨著她,欣賞著她因氣惱而紅通的小臉蛋。

  這根小辣椒總得有人來挫挫她的銳氣,於是他揚揚眉,故意以唇語回道:求我!

  杜玉簪雙眉挑起,仰著無比堅決的小臉,固執地瞪著他。

  這傢伙居然要她求她?

  趁機落井下石,真是可惡!

  他挑挑眉,悠閒地欣賞她怒焰四射的美麗眸子,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,威脅性地往她身上—傾。

  她倒抽口氣,戒慎地瞪著這無賴,儘管心裡緊張,但她仍死咬著下唇,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響。

  須臾,他俯下身子,與她臉對臉,彼此只相距一掌之距。

  杜玉簪下意識地倒抽口氣,不明白他想做什麼,這傢伙不會大膽到,就在她爹娘面前非禮她吧?

  他別具深意地凝看著她白裡透紅的可愛小臉蛋,不禁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。

  真不明白整個京城裡的人,怎麼會都以為她真有疾病纏身?這樣健康的膚色,這樣惹人憐愛的紅暈,要他相信她有病,那才真是有鬼!

  他忽地伸手撫上她那柔嫩光滑的臉上肌膚,他眼一沉,勾挑人心的笑意直向她襲來,不禁令她心頭突突亂跳。

  杜老爺與夫人在一旁,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,深怕打擾了大夫醫治的過程。

  他的手指輕輕刮過她的頰畔,所經之處無不帶給她一陣震顫。

  他緩緩地傾身,與她的臉越來越靠近,她的心隨著他的靠近而狂跳,像打戰鼓似地。

  她的身子緊繃,腦袋一團混亂,手心緊握成拳,他、他……好大膽,居然敢在她爹娘面前,這樣調戲她!

  她在心裡告訴自己,不管他做了什麼,她絕對要將這場戲演下去,否則她一旦“痊癒”,就要下嫁給謝子遜那只討厭的色豬。

  但……他為什麼要靠她這麼近?

  他究竟想怎麼樣?

  不行,他還是越來越靠近,他究竟想幹什麼?難不成他要……喔,不行了……她快暈了……

  終於,他的唇輕輕地碰上了她柔軟的菱唇。

  杜玉簪的小臉在一瞬間內變得緊繃,一陣刺激的麻感瞬間貫穿她全身。

  心跳聲似打雷般在她的耳邊作響,她渾身輕顫不止,羞窘而心慌地瞪著一臉邪笑的他。

  他看著她的眼光清如淡水,又隱含一抹調笑之意,讓她陷入一陣短暫的恍惚之中。

  這過分的刺激幾乎令她暈眩,她僵著頸子仰望著他,

  那對深眸閃過一抹莫測高深的眸光,他傾身,屬於他的氣息拂過她的鼻間,令她心顫。

  她忽覺口乾舌燥,喉嚨像梗住什麼似地,說不出半句話來。

  “啊……”她下意識地尖叫一聲,本能地,伸手用力地推開他的靠近,將他逼出危險範圍。

  因憋氣過久,她滿臉通紅,瞪大了眼,坐在床上頻頻喘氣。

  在那一瞬間,她還沒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什麼,直到迎上母親那張驚訝表情,她才意識到自己在他惡意的迫近下沉不住氣,一不小心破了功。

  這一整個月來的努力全白費了!

  這傢伙居然用他的魅力來對付她!可惡!

  杜夫人又驚又喜,見女兒的臉色從雪白到滿臉通紅,又一下子突然推開了大夫,自個兒坐了起來,幾乎高興得快暈過去了,

  她立即奔到床側,摟緊女兒,嗓音因興奮而拔尖了數度,“哎呀,女兒啊,你真是讓娘給擔心死了……”

  “娘……”杜玉簪愣愣地坐在原地,嗓音有絲落寞。

  他……他真的做了,不顧她的意願……真的一心一意地要她好起來,為的就是要離開她……撇下她……

  她的心狠狠地擰成一團,眼眶酸澀得想哭。

  而他只是靜默不語地待在一角,與她遙遙相望,臉上仍是那抹看似無害的笑容。

  在他的臉上,她找不出一絲愧疚。

  這一刻,她決定開始恨他!

  “女兒……你、你真好啦?”杜老爺老臉也拉開一道大大的笑容。

  杜玉簪茫茫然地望向父親,沙啞地喊了一聲。“爹……”

  完了,一切都完了……為什麼、為什麼她方才要受不住他的威脅,一時不慎就伸手推開了他,害她所有的努力全化為烏有?

  杜老爺與杜夫人只注意到女兒如神跡般的康復,完全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那無形的激蕩火花。

  “太好了、太好了!”

  杜夫人高興過度地流下欣喜的淚水,直摟緊女兒,頻頻喃道:“真是佛祖保佑、真是佛祖保佑喔……嗚嗚……”

  “呵呵呵……大夫,你年紀輕輕,沒想到醫術這樣了得,堪稱一代神醫!”杜老爺哈哈大笑地不停贊道。

  “過獎。”玄忻淡淡地回個禮。

  “來、來,一定要重重地酬謝你才成,來來,隨我來,我帶你去見識一下咱們杜家的寶庫,喜歡什麼自己挑,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  “多謝。”杜老爺的盛情難卻,玄忻只得在杜玉簪那雙飽含控訴的眼神下,與杜老爺雙雙離開。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她的病情一旦“痊癒”,“大夫”也沒有再繼續留下來的理由與必要,玄忻離開的時候分文未取,直讓杜家二老贊為“神醫”、“高人”、“仙人”……之流。

  但杜玉簪每日悶悶不樂,少有笑容。

  儘管她的生活作息回復正常,但心口似乎莫名其妙地開了洞,失落空虛得令她很不習慣。

  或許,這次她真的是病了,她如是告訴自己。

  謝家的人一聽杜玉簪的病情痊癒,也是大喜,最高興的莫過於一直傾心於她的謝子遜。

  一大早,謝子遜便來探視她,並且命人隨他載來許多珍貴的藥品,說是要讓她補身養氣。

  能夠挽回這樁婚事,杜家老爺與夫人高興自是不在話下,他們已經請人重新再看日子,希望能將女兒早日順利地嫁人謝家,好讓他們也能沾上些官家人的氣派與鋒芒。

  杜玉簪的鬱鬱寡歡居然無人注意到,大夥都以為她是大病初癒,只需仔細調養,不久氣色與精神便能恢復。

  謝子遜這次來拜訪,杜家兩老很“貼心”地,將面會安排在景色如畫的後花園中,並且吩咐不許有人打擾,只留蘭兒侍候。

  只見謝子遜高興地笑道:“玉簪妹妹,我這次命人替你準備了上等的人參、燕窩,還有其他珍貴的藥材,替你好好地補一下身子。嘖嘖……你看你,瘦成這個樣子,讓我好心疼啊……”

  說著,他情不自禁地伸手,就要握上杜玉簪放在自個兒膝上的小手。

  但,杜玉簪比他快一步地收回了手,讓他撲了個空。

  “我這一陣子沒來看你,你可別氣惱啊!”謝子遜歎了口氣,續道:“都怪我爹、我娘,說什麼來探病是染穢氣,硬是不讓我來看你,想必你一定很孤單寂寞,都是我不好,該罰!”

  聽著謝子遜嘮嘮叨叨,她真是恨不得耳朵有個開關,能將他的聲音隔絕於耳外,他不來,她落得清靜,他這一來,才真是給她添麻煩!

  她悠悠地望向遠處,沈鬱的心情令她不禁自輕歎了口氣。

  唉……父命難為,恐怕不管她再如何抗爭,她這輩子真的註定得嫁謝子遜為妻

  瞧她蹙眉歎氣的模樣,像是畫裡走出來的仙女似的,謝子遜眼巴巴地望著她,口水差點流了下來,想要娶她為妻的心念,更加堅定了!

  “玉簪妹妹……你、你有什麼心事?說出來,我一定為你辦到!”謝子遜說得豪氣幹雲,拍胸保證。

  杜玉簪回眸睨了他一眼。她的心事就是與他的婚事,若真說出來,他肯答應她退婚嗎?

  瞧他一臉眼巴巴的樣子,她就已經知道機會渺茫,說出來也只是浪費力氣,唉……索性不說了!

  謝子遜見美人似乎不太搭理他,為求美人一笑,趕緊加強道:“想我謝家金山、銀山不可數,若是要金銀翡翠、綾羅綢緞,只要你開口,要多少有多少。”

  杜玉簪受不了地暗中翻翻白眼,這謝子遜也真夠聳的了,想她杜家也算富甲一方,這些俗物她哪看在眼裡?

  見她態度仍然冷淡,謝子遜急了。“玉簪妹妹……”

  杜玉簪煩不甚煩,索性給了個難題。

  “我若要水中月、霧中花,你也會想辦法拿來給我?”

  “呃?”聞言,謝子遜不禁愣住。

  杜玉簪受不了地別開臉,態度輕蔑不屑。

  謝子遜皺眉。“能不能要點簡單些的?這‘水中月’、‘霧中花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?”

  “玉簪妹妹……”

  “別再叫我玉簪妹妹!”她忍不住蹙眉沉聲道。“我和你非親非故,謝公子如此抬舉小女子,小女子承當不起。”

  “但、但你我是未婚夫妻……”

  杜玉簪心底一沉,深深地在心裡歎了口氣,她不免哀歎起白己與其他天下女子相同的命運。

  一抹熟悉的身影再次飄入她的腦海裡,玄忻那張似笑非笑的俊臉,老是佔據她腦海一角,想揮都揮不掉。

  想他,似乎成了一種習慣,她不免在心中偷偷地將謝子遜與俊逸卓爾的他做了個比較,勝負立出。

  玄忻的五官皮相是少有的俊貌,雖然性格略差,老是趁機欺負她,油腔滑調,但若要她嫁給謝子遜,她發現自己……還寧願嫁給玄忻。

  但……他人呢?

  恐怕在杏花樓裡流連忘返吧!

  她的心驟時又擰成一團。

  忽地,一個念頭閃過,令她的心狂烈的跳動。

  她想見他!

  不僅如此,她還想見見那令全京城的王公貴族為之瘋狂的水依人!

  心念已定,她轉頭望向謝子遜,正眼看著他。

  謝子遜沒想到會受此青睞,不禁大喜。

  “玉簪妹妹……”

  儘管再不喜歡他對她的稱謂,但此刻有求於他,她也不再計較了,她啟唇緩緩道:“謝公子若真想讓奴家開心,也是有一方法。”

  “什麼方法?”謝子遜一副摩拳擦掌、躍躍欲試的模樣。

  “是這樣子的,奴家久病,在家裡待得悶了,想到外頭逛逛,煩請謝公子你陪行可好?”

  她想過了,以她現在“大病初癒”的狀況,若要單獨帶著丫鬟出門,爹娘一定不肯,但若由謝子遜陪同,她爹娘一定會欣然應允。

  謝子遜沒想到心上人居然會口氣和善地邀他逛街,高興地幾乎快飛上天,忙應允道:“這事簡單、這事簡單,玉簪妹妹想逛哪裡,我們就上哪裡,咱們可以出城去遊河,我家有一艘金碧輝煌的船舫……”

  “不。”杜玉簪立即搖搖頭。“奴家想去的地方,就在京內。”

  “呃?哪裡?”

  “杏、花、樓。”

  “啊?”
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9 12:52 PM

第六章


  “玉簪妹妹……你、你好俊啊……”謝子遜目不轉睛地望著一身小生打扮的杜玉簪,忍不住連連贊道。

  杜玉簪頭戴紅緞圓帽,身著寶藍色錦衣,腰問配上圓形古玉,貴氣十足,加上她天生唇紅齒白,眉清目秀,看上去儼然一個俊俏小生,一路上已不知接獲多少姑娘家青睞的眼神。

  她睨了謝子遜一眼。“謝大哥,我今日做男子打扮,你再連連喊我‘玉簪妹妹’,似乎有所不妥。”

  聽到從未對他有好臉色的杜玉簪,尊稱自己一句“謝大哥”,謝子遜愣了一下,隨即高興地笑了。

  “呵呵,玉簪妹妹所說極是……”

  “嗯?”杜玉簪挑高一道眉,拉長了語氣。

  “不、不。”謝子遜抱起拳,刻意彎身行禮,喜孜孜地道:“我是說玉公子,小生這廂有禮啦。”

  瞧他的動作誇張,杜玉簪忍不住笑了,她發現謝子遜除了那公子哥的氣息,其實本質還不壞,對他的好感不禁升了一分。

  兩人談笑間已經來到了杏花樓。

  杜玉簪立在門口,仰望這久聞中的杏花樓,心裡有一絲複雜的感覺。

  她的心隱隱地加速跳動頻率,原本打定了主意,要進杏花樓瞧瞧“他”是如何與那水依人姑娘歡好的堅定決心,在這一刻有了不確定。

  她甚至萌起打退堂鼓的念頭。

  她的神情緊張,呼吸急促,直到謝子遜開口喚她。“玉簪妹……呃,不,玉公子,你、你真的要進去?”

  他實在不懂,為什麼他的玉簪妹妹,會興起到這勾欄院一遊的念頭,一般的姑娘家怎麼會有這驚世駭俗之舉?

  不過,他的玉簪妹妹當然與時下的那些庸脂俗粉不同,要不然,他謝子遜怎麼會如此鍾情於她?

  況且,他的玉簪妹妹一向不給他好臉色看,如今難得主動邀他出遊,他叩謝神恩都來不及,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,更何況是他的行跡遍佈各角落,熟稔得有如他家院子的杏花樓,又如何能拒絕?

  杜玉簪忽地回過神,沉吟了下,下定決定,牙一咬,豁出去地道:“走,咱們進去,我今天倒要看看那水依人,究竟是何模樣,可以讓個個王公貴族爭先恐後地獻殷勤!”

  “但是水依人可不是一般人見得起……”

  謝子遜的話尚未說完,即在杜玉簪一個眼神下給自動消音。

  嗯,他爹好歹也是個翰林大學土,他謝子遜又是堂堂謝大人的獨生子,要是連這點能耐也沒有,豈不是在他心愛的玉簪妹妹失了威風?

  不、不,他好不容易才稍稍獲得了玉簪妹妹的青睞,說什麼都不能在他心愛的玉簪妹妹面前丟了這個臉!

  他偷偷地掂掂自己的錢袋,暗中慶幸今天出門前多備了些銀兩,於是他立即“重振雄風”,大聲嚷嚷:

  “好,既然玉簪妹子這麼有興趣,咱們這就去見那水依人。”

  為了展現他的男子氣概,謝子遜大搖大擺地進了杏花樓,一副花錢的闊大老爺模樣,門口的小廝與服侍的婢女,立即笑逐顏開地迎了上來。

  “謝公子,您好久沒來啦……”

  “噓、噓!”謝子遜臉色大變,忙使眼色。“別胡說八道。”

  “是、是。”服侍的婢女依然笑容盈盈。“請謝公子上座。”

  “嗯。”謝子遜與杜玉簪兩人隨著帶頭的婢女上了二樓,進入了一座包廂。

  由包廂,可以居高臨下地俯瞰一樓大堂。

  一路上,杜玉簪冷眼睨著這金碧輝煌的杏花樓,大堂裡酒客與花娘們的調笑聲不絕於耳,她不屑地輕嗤—聲:“俗!”

  她就不懂,這種酒池肉林,有什麼地方吸引人的?不僅她大哥愛來,就連玄忻也是這裡的常客……

  她下意識地梭巡四周,尋找某人的身影。

  “喲……這位小公子真是俊得不像話……比我們這兒的姑娘還漂亮……呵呵……”一名穿金戴銀,身材微微發福的女人,搖著豐臀,往杜玉簪走來。

  她正是杏花樓裡的當家,人稱方嬤嬤。

  杜玉簪未答話,只是冷冷地望著來人。

  “呵呵,這位公子面生得很,是頭一次來吧?可是京城人士?”方嬤嬤殷勤地招呼著。

  謝子遜由包廂裡探出頭來,忙替她回答道:“方嬤嬤,這位小……呃……小公子是和我一道來的。”他差點說成“小姐”,連忙改口。

  “喲,是謝公子您呀,瞧您也好一陣子沒來了……”

  “噓噓!”謝子遜尷尬地掹使眼色,恰巧瞥見杜玉簪朝他瞪來一記冷光,嚇得他心裡猛打了個顫。

  “哼!”杜玉簪嗤哼一聲,將視線由他身上抽回,重新投入人群之中。

  “這位小公子可真不愛說話啊……”

  杜玉簪回過首,直截了當地道:“廢話少說,本公子今天來便是要見水依人,讓水依人出來見客。”

  杜玉簪的態度始終高傲不善,讓方嬤嬤也漸漸收起了陪笑的嘴臉,“這位公子,真是不好意思,水依人姑娘今天身體不適,恐怕不適合出來見客。”

  杜玉簪冷笑一聲。“怕所謂身體不適是假,要繳銀子才真吧?”說罷,她由懷裡掏出銀票,一出手就先丟了兩百兩。

  沒想到方嬤嬤反手將之推回,“小公子誤會了,水依人姑娘今日真是身體不適,無法見客。”

  “嫌少?”杜玉簪嗓音微微拔高,又掏出銀票兩百兩,合計四百兩,輕蔑地道:“四百兩請水依人姑娘出來見個客,該夠了吧?”

  謝子遜在一旁見兩個女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,緊張地在杜玉簪耳邊小聲地勸道:“玉簪妹妹,這水依人一向就不好見,咱們就別……”

  “哼!”杜玉簪重哼一聲,並且狠狠地瞪去一眼,立即讓謝子遜噤了聲。

  火氣一上來,杜玉簪毫不客氣地道:“也不過是靠外貌賺錢的花娘,那水依人架子倒擺得比官家小姐還大!”

  “喲,這位公子,您說話可真毒,不曉得您府上何處?朝中我方嬤嬤也是有幾個朋友,就像軍機處的布衛伊大人。”

  “哼?想拿朝中大官壓我?”杜玉簪不屑地哼道。

  謝子遜一聽見布衛伊大人的名號,嚇得立即拉著杜玉簪。“咱們走吧、咱們走吧……”

  杜玉簪甩開他的手,堅持道:“我今天就要見水依人!”

  “很抱歉,水姑娘今日不見客!”

  杜玉簪怒氣衝天,嚷道:“難道就連玄忻貝勒來了也不見?”

  “呃?”

  方嬤嬤與謝子遜兩人全愣了一下,謝子遜根本不曉得杜玉簪與玄忻兩人相識的事,只在心裡直覺奇怪。

  “您……”方嬤嬤一雙打量的眼光緊瞅著杜玉簪,試探性地道:“您是貝勒爺的什麼人?”

  杜玉簪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勝利的淺笑,“玄忻貝勒這會兒可在水依人的閨房裡?要是在,就麻煩嬤嬤領我前去,自然就會知我和貝勒爺的關係如何。”

  其實,杜玉簪心裡也直覺矛盾,她何必為了見上他與水依人一面,這麼地花費精神與氣力,甚至編上理由。

  事實上,她與玄忻又有什麼關係?

  她覺得自己的行為實在無聊、荒唐透頂!

  她的理智告訴她,如果她夠聰明,現在直接轉頭就走,以後他走他的陽關道,她走她的獨木橋,兩人再也沒有必要往來,但,心裡的另一股聲音又強烈地要她留下,去見他一面。

  瞧對方說得自信,方嬤嬤一時間也困惑住。

  她猜想,對方可能也是京城裡的名門公子之一,否則怎麼會是謝公子的朋友?尤其聽那口氣,似乎與玄忻貝勒爺挺熟識的,為免不得罪貴客,方嬤嬤在心裡作了打算。

  她隨意編了個理由,一臉假笑道:“這樣吧,既然公子這麼有心,嬤嬤我呢,這就特地去替您瞧瞧水依人去,要是她的身子覺得好些呢,這就命她出來迎見公子,您說好不好?”

  杜玉簪揮揮手,“快去吧!”

  “這樣吧,讓方嬤嬤我呢先替您和謝公子張羅幾個姑娘,啊……紅芯、夏菊、小青、玲兒,見、客、啦!”

  “來啦!”

  “玉……呃……玉公子,那麼……啊……”謝子遜的話尚未說完,即讓方嬤嬤招來的群鶯們團團圍住。

  “謝公子……謝公子……”

  “謝公子和咱們喝一杯嘛……”

  “就是……謝公子許久沒來了……人家紅芯可想著您呐……”

  “胡說、胡說……什麼好久沒來了……玉公子在此,別胡說八道。”謝子遜臉色乍青乍白,疲於應付如惡虎撲羊的姑娘們,無暇分神照顧他的玉簪妹妹。

  杜玉簪冷冷地睨了他一眼,男人身陷脂粉窩的醜態,令她作嘔,她實在沒有心情繼續看那幾名花娘朝謝子遜猛獻殷勤的模樣,不禁輕哼一聲之後,便把頭轉向一邊。

  “玉簪妹……”

  “咳!”見謝子遜差點失言,杜玉簪重咳一聲。

  “我、我……”

  “唉喲,這位公子,您長得好俊呐,讓奴家陪您喝一杯……”

  杜玉簪驚也似地跳開,一副敬謝不敏的模樣。

  “喲,這小公子怕羞呢!”

  “呵呵呵……”數名花娘笑成了一團。

  就在杜玉簪差點落荒而逃之際,方嬤嬤令人下來領她至另一間上房。

  “呼!”她深深地吐出一口大氣,比起外頭的喧嘩熱鬧,整間房裡只有她一人,顯得清爽許多。

  她注意到這間雅房與上一間不同,少了金碧輝煌的裝潢,卻多了一份雅氣,房裡的擺設簡單卻又不顯寒傖,檜木八角桌上一隻香爐徐徐冒出淡淡的檀香味,香煙嫋嫋,置身其中,心情也不禁沉靜了下來。

  在等待之時,她在房中四處走動,欣賞一下高掛牆上的畫軸。

  大約過了一刻鐘,門扉讓人由外頭推開,一行看似主僕的三人,踏進了雅房。

  其中為首的姑娘低著首,腳踏蓮步,舉止輕盈婀娜又不失莊重,後頭的兩名姑娘一名抱著琴,一名抱著琵琶。

  “奴家水依人見過官人。”

  說話的女子微微欠身,模樣嬌弱又多禮,教養渾厚,要不是她的自我介紹,杜玉簪沒辦法將她與外頭那些在酒客身上猛撒嬌的花娘們,聯想在一起。

  “你、你是水依人?”她不敢置信,眼前這名看來舉止嫻雅、知書達禮的姑娘,竟是京城裡的花魁!

  “回官人,奴家便是。”水依人嗓音清脆婉轉,她緩緩抬起頭來,薄施脂粉的臉蛋配上一雙水靈靈的眼瞳,顯得更加有靈氣。

  杜玉簪心裡湧上一股十分強烈的衝擊,水依人的模樣與她所事先預料的完全不同!

  她舉止端莊優雅,進退有禮;反觀自己,一身男裝,行事粗魯,相比之下,心裡居然有一分的慚愧。

  兩名侍女已備好了酒席,也置好了琴具,水依人即請對方入座。

  “官人今日可聽曲?”水依人柔聲問道。

  杜玉簪凜著臉,心頭交織著複雜的情緒,胸口劇烈地起伏,這份打擊強烈地幾乎擊潰她自小至大的自信。

  她揮揮手,“不聽曲,咱們就聊聊天。”

  水依人向兩名侍婢使一個眼色,兩名侍婢立即領命退了下去。

  “聽說公子與玄忻貝勒是熟識?”

  杜玉簪沒回答她,反而道:“水姑娘氣質優雅出眾,難怪京城裡的王公貴族,莫不爭先寵愛,果然不負花魁之名。”

  “公子過獎了。”水依人緩緩低頭,眼眸流露出淡淡愁色。

  杜玉簪心情複雜地睨著她,許久才開口道:“姑娘得京城各家公子寵愛,為何眉宇間似略有愁思?”

  “公子有所不知,奴家身為紅塵中人,這皮肉生涯,還不知何日是盡頭……”水依人輕輕歎了口氣,語多哀戚。

  杜玉簪挑挑眉,心中突生一想法,胸口不由得泛起陣陣酸楚,不可遏抑。

  “姑娘容貌風情均是人間絕色,又深得玄忻貝勒爺寵愛,改日若得讓貝勒爺贖身,要脫離這送往迎來的生活,又有何難處?”

  不知怎地,每每想起玄忻那傢伙與水依人的關係,她的心口便老是緊窒酸澀得令她難受。

  水依人搖搖頭,輕聲道:“貝勒爺是人中龍鳳,哪裡是奴家高攀得起?更何況……”她語氣停歇,眼光悠悠望向窗外。“貝勒爺心裡的確有位佳人,但卻不是奴家……”

  杜玉簪全身神經倏地一緊……他、他早已有心上人?

  水依人又道:“貝勒爺那樣的天之驕子,哪怕讓奴家在貝勒爺身邊當個丫鬟,奴家也是願意的,但貝勒爺卻未真正青睞過奴家,奴家又何敢希冀貝勒爺能為奴家贖身?”

  一聽到玄忻並非鍾情於水依人,而是另有心上人,杜玉簪一愣,她呆呆地消化著水依人的話語,忽覺自己好蠢……

  她喉頭忽然覺得好乾澀。“你、你確定?”

  水依人嘴角揚起一抹淒淒苦笑。“這事貝勃爺雖未言明,但奴家在紅塵裡打滾多年,這一點小事,又怎麼會看走眼?”

  杜玉簪只覺自己心頭全擰成一團。“知道是、是哪一家的姑娘?”

  水依人疑惑地睨著她。“宮人不是與貝勒爺熟識?這事難道官人不知?”

  “呃……”杜玉簪愣了愣,才故作瀟灑道:“唉呀,男人間哪裡會談論這種事……”她的心好難受……

  再怎麼對感情之事遲頓,望著水依人那樣為情所困的模樣,此時此刻她也意識到自己似乎對他……對他……在不知不覺中,似乎也有了另一層心思……

  不……不……這怎麼可以……

  他是身分矜貴的貝勒爺,她雖家中富裕,卻也只是一個平民之女,況且……她曾向他發誓,絕對不嫁官家人……

  看來,這場賭局……是她輸了……

  水依人注意到杜玉簪發白的臉色,“公子身體不適?”

  杜玉簪拉回了神智,望著水依人好半晌,似乎在她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……

  “公子?”水依人上前欲扶住她,卻被她一手推開。

  “啊……”水依人差點讓她推倒在地。

  杜玉簪臉色難看至極,心裡一陣迷茫,索性轉頭跑開。

  她急忙地下樓梯,不意在樓梯間撞上一堵人牆。

  “啊……”她的身子失了重心,差點由樓梯上摔下,所幸一隻有力的臂膀,適時地拉住她的右臂,止住了她下墜的身子。

  “小心。”一道成穩且熟悉的男音在她耳際邊響起,她不禁抬首望去,迎上一雙狹長的眸子。

  “呃……啊……”她睜大眼,發現扶住她的人,居然是她此刻最害怕見到的玄忻,不禁倒抽口氣,臉色霎時泛白。

  “是你?”認清對方的臉,玄忻眼眸閃過驚訝,語音上揚些許。

  “放、放開我……你、你認錯人了……”杜玉簪驚慌地欲甩開他的手,但他卻死死地鉗住她一臂。

  玄忻興味地打量著她一身男裝打扮。

  “嘖嘖,這年頭流行起女扮男裝逛窯子了?”

  “放開我!”心急之下,杜玉簪用盡了力氣甩開他的牽鉗,頭也不回地跑了開去。

  “喂……等等,別走!”

  杜玉簪心臟不住地狂跳,沒命似地往前急速奔跑,全然不理會玄忻在身後的叫喚,活似身後有什麼鬼怪在追趕她似地。

 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,只覺得胸口裡不知被誰灑下了一張巨大的網,將她緊緊困住。

  她害怕讓他看出她真實的情緒,她害怕讓他看出她女扮男裝進杏花樓的動機,她害怕讓他看出……她有好多個害怕的理由……

  心中似有一項她極不願意承認的事實,欲破繭而出,她不敢去面對……她駭怕極了,只能沒命地往前狂奔……
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9 12:54 PM

第七章


  微風徐徐吹來,園中百花盛開,但杜玉簪卻一點欣賞之意也沒有。

  她今日奉父母之命,在自家園中款待謝子遜,說是要讓他們小倆口培養感情,但整個下午,她呵欠連連,注意力完全無法集中。

  一向精力充沛的她,自從那一日在杏花樓與玄忻匆匆照過面後,便一反常態,變得沉默少言。

  她的思緒飄向遠方,耳中傳來陣陣嗡鳴聲,稍拉回思緒,原來謝子遜還聒噪地說個不停。

  謝子遜自顧自地說得口沫橫飛,得意大笑。“……你不曉得,那一日我—個人力戰三人,比詩詞、比對子,哇哈哈……眾人均不是我的對手!”

  “嗯。”杜玉簪心不在焉地應了聲。

  謝子遜比手劃腳,仍滔滔不絕地說著驕傲的事蹟。

  “……後來比試喝酒,哼哼哼,不過盞茶時間,我一個便喝掉了三大碗的白乾,其他人的酒量哪可能有我好?哇哈哈……我呢,當時可說是傲視群倫……”

  這時,謝子遜像是終於注意到她今日特別地沉默,關心地問道:“玉簪妹子,你怎麼了?”

  杜玉簪回過神來,瞪了他一眼。“你說完了?”

  “唉唉……”謝子遜見佳人不捧場,臉色有些尷尬。“玉簪妹子,別這樣子嘛,瞧你心情不好,我還不是想逗你開心!”

  “哼,誰心情不好了?”杜玉簪說得有些心虛。“我、我只不過是頭有些暈罷了。”

  和謝子遜相處的這一個下午,光是聽他說他的那些“豐功偉績”,便聽得她耳朵快長繭,她真恨不得這無聊的約會能早點結束。

  “那……我讓家裡拿些靈芝,來讓你補補……”

  “不、不。”她連忙拒絕。“我休息休息便好,不用麻煩了。”她最怕收了點他的好處,屆時這傢伙又要來討功勞。

  “不、不,怎麼會麻煩呢?你是我未過門的媳婦,我當然要給你最好的。”謝子遜豪氣干雲地說著。

  杜玉簪瞧他說得傻氣,心裡也有一絲小小的感動。

  “玉簪妹子……你看婚事……”謝子遜小心地問起,眼睛不時小心地觀察她臉上的反應。

  玄忻那張始終凝著調笑的俊臉,再次躍進她的腦海,杜玉簪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。

  雖明白心裡頭抗拒著與謝子遜的這樁婚事,但又明白自己無法改變父母的決定。

  她沉默不語,因為不知道該回答什麼。

  這時,謝子遜忽然感性起來,雙眼定定地望著她。“玉簪妹子,你放心,嫁給我,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!”

  “是嗎?”

  “是的、是的。”謝子遜像怕她不相信似地,點頭如搗蒜。“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,我一定會好好地照顧你!”

  歎了口氣,杜玉簪心裡有種深深的無力感。

  她究竟在期待些什麼?她自己也不明白,總覺得胸口像有個深不可測的大洞,怎麼樣都無法填滿。

  “隨便吧,爹娘做主便是。”說罷,她將臉轉向一邊,不想去面對謝子遜。

  到頭來……她還是逃不了與謝子遜成親的命運!

  算了……也罷、也罷,或許謝子遜這樣的男人才適合她,兩人之間激不起火花,婚後的日子相敬如賓也就算了。

  她忽地又想起玄忻,她不禁猜想,如果今天她答應下嫁的人是他,她會有什麼樣的感覺?

  光是猜想,一股甜滋滋的期待便偷偷地湧上心頭,意識到自己的胡思亂想,她不禁羞紅了臉,暗惱自己花癡的念頭。

  謝子遜當她是因他的提親,與那番“深情告白”而害羞,心裡一陣狂喜,興奮地站了起來,嚷道:“玉簪妹子,你等著,我這就回去請我娘張羅聘禮!”說罷,便迫不及待地轉身跑開。

  打鐵要趁熱,難得他的玉簪妹子這回沒有強烈的抗拒他的提親,他一定要趕緊回去,讓爹娘替他把這婚事早點辦辦,省得夜長夢多!子遜迫不及待,旋風似地離開了。

  “不、不急……”她雖朝著他的背影呼喊,但哪裡還見著他的身影?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謝子遜一走,蘭兒揪著眉前來收拾,杜玉簪瞧了她一眼。

  “怎麼了?怎麼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,誰欺負你了?”

  “沒人欺負我。”蘭兒癟著嘴,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。“小姐……我……”說著,蘭兒當真掩面哭了起來。

  “蘭兒,究竟是怎麼回事?”

  “嗚……嗚……人家是為小姐難過啊……”

  “為我?”杜玉簪疑惑地睜大眼。

  蘭兒以袖口抹著淚。“方才蘭兒什麼都看見了,小姐明明不喜歡謝公子……卻礙於老爺夫人,偏偏得嫁給他……嗚嗚……小姐若嫁給了謝公子……這輩子真和玄忻貝勒有緣無分了……”

  杜玉簪聽聞,立即像一隻讓人踩住尾巴的小貓。“你胡說些什麼?”她和玄忻怎麼可能……

  “蘭兒哪有胡說?”蘭兒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。“蘭兒可不是瞎子,蘭兒看得出來小姐喜歡貝勒爺,貝勒爺也喜歡小姐!”

  杜玉簪慌張地別過頭,心臟快速地跳動。“別胡說,本小姐哪有……哪有喜歡他……”

  話說回來,那傢伙老是愛惹惱她、欺負她、專找她麻煩,她怎麼可能……怎麼可能會喜歡他?

  但……為什麼她否認地好心虛?

  還有蘭兒說他也喜歡她?

  不……不可能,水依人說他早有心上人了!

  想到這裡,她的心不禁隱隱作痛,一股莫名的悲傷襲上她的心頭。

  蘭兒睜著一雙迷濛的眼,一臉期待地喃道:“老天若真有眼,應該讓有情人終成眷屬,小姐該配貝勒爺才是啊……”

  “別說了!”杜玉簪忽地吼了一聲,拍桌而起,忿忿地跺向亭柱邊。

  “小姐,蘭兒去和玄忻貝勒說一聲,要他來提親,可好?老爺夫人一定會答應的,這樣一來,小姐和貝勒爺便可永遠地在一起了。”蘭兒天真地道。

  聽聞蘭兒的話,一股羞窘竄上她的頰畔,“胡、胡說什麼,我和貝勒爺才沒有……”

  她的心跳得好快,一股深深的期待漾滿了她的心窩,她驚愕地發現,她竟然不排斥蘭兒這樣的建議。

  “小姐……”

  杜玉簪揮揮手,示意她別再繼續說下去,輕歎了口氣,道:“出去吧,讓我靜靜。”

  蘭兒擔憂地望了小姐一眼,欲言又止,最後只道:“是,小姐。”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沒多久,謝家果然遣媒人來提了訂親的日子,杜家兩老很高興地應允了這樁婚事,消息很快地傳遍城內。

  女兒嫁了官家人,成全了杜家兩老多年來的心願,杜家兩老將女兒的婚事當成是莫大的喜事,謝家下聘的隔天,杜母立即拉著女兒上佛寺還願。

  為了祈福,杜母打算聘請僧侶,在女兒成親的七天前,到杜府誦經三日,於是忙著和寺裡住持談論細節。

  杜玉簪閑著無聊,遂一人信步到後院小亭中休憩,打發無聊時光。

  整個杜府裡上至老爺夫人,下至僮僕,為了這個婚事,無人不忙裡忙外,就屬她這準新娘嫁最清閒。

  思緒緊亂間,她注意到一團身影靠近她的身後,心想是母親來催她,於是未細想便回頭道:“娘,要回去了嗎……呃,是你!?”

  望見來人,她狠狠地倒抽口氣。

  在沒有心理準備下遇見這名老是令她心思紊亂的男人,她駭怕得直想逃離。

  玄忻嘴角噙著一股淡淡的笑意。“怎麼了?瞧你嚇成這樣,像見了鬼似的,我有這麼恐怖?”

  暗暗強自壓下受驚的情緒,杜玉簪不斷地在心裡強迫自己鎮定,她努力地維持語調上的平靜。“怎麼會是你?”

  玄忻挑挑眉。“湊巧也到寺裡來上香。”

  “你看起來不像善男信女。”她睨著他,雖然不信他的話,卻也不想太追究他也恰巧在此地的原因。

  “哈哈……”玄忻聞言大笑。

  杜玉簪冷下臉。“笑什麼?”

  玄忻忽地斂起笑容,身子傾向前去,逼近了兩人的距離,一雙黑眸半瞇起,緊緊地瞅著她。

  杜玉簪因他的靠近而下意識倒退了一步,背脊貼在石柱子上。

  玄忻像是不放過她似地又進了一步,她後退無路,不禁倒抽口氣,心頭忽像打鼓般狂跳,手心泛麻,身子甚至微微輕顫。

  “你、你幹什麼?”她顫著聲問。

  “關於我,有一件事你倒是說對了。”他的嗓音低啞。

  兩人近在咫尺,說話時她幾乎能感受到他嘴裡吐出的熱氣。

  他身上的麝香味不斷地蠱惑著她,她不禁一陣暈眩,要不是石柱支撐著她,她恐怕就要在他面前軟倒。

  玄忻黑沉的瞳眸微微上挑,像隻獵豹般盯著她,嗓音透著些許邪氣,卻又十分誘惑人心。

  “我的確不是什麼善男信女。”

  “呃……”她的喉裡凜著一股氣,驚懼地望著他。

  玄忻一手搭在她身邊的石柱上,模樣輕佻。“既然我不是什麼善男信女,你我如今有違禮教地單獨相處,難道……”他的語音頓了下,神色複雜地望著她。“不怕我會對你做出什麼毀了你名聲的事來?”

  杜玉簪想逃,雙腳卻不知怎地不聽使喚,在她的心裡有另一股力量,強硬地要她繼續留下,兩股強大的意念在她心裡大肆交戰,她竟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  她倉皇的眸子不意間對上他那雙閃露精光的狹眸,讓她的心陡地一震,對於他方才的話,她發現自己竟然羞恥地有一絲的……期待?

  她的膽子忽然間大了起來,深吸口氣後,微微顫道:“你、你又會對我做出什、什麼事?”

  語畢,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這像是在鼓勵對方似的話,竟然是出自於她的口中。

  玄忻嘴角笑意漸深,他再傾身,唇幾乎要覆上她的頰畔,她忽地轉過頭去,避開了他的侵略。

  “不是想知道我會對你做些什麼事?怎麼又躲開了?”

  她偏著頭,不敢再去望他,囁囁道:“我……我要成親了……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

  “我們之間的賭注……是你贏了……”她的心酸澀不堪。

  她終究逃不開宿命,得與謝子遜成親,一輩子為他相夫教子、生兒育女……想來她便好痛苦!

  “我知道。”他仍是簡單地回答。

  他簡單的回答令她有股受傷的感覺,像是有人正慢慢地撕扯著她的心口,終於,她回過眸來望住他,眼神哀戚。

  “你、你難道沒有什麼話想說?”

  他沉吟了片刻,才道:“你期待我說些什麼?”

  他的話令她一愣。

  是呀,她期待他說些什麼?要她不要嫁到謝家?說他願意娶她?

  荒唐、荒唐!

  杜玉簪讓自己奇怪的念頭給嚇住了!

  到了此刻,杜玉簪也無法再騙自己,蘭兒說得沒錯,她喜歡上他……她真的喜歡上他!

  認清了自己的情感,她猛地抬頭望他,他順勢靠近她的耳邊,低喃道:“那日在杏花樓,見了我,怎麼匆匆地就走了?”

  她的身子在發抖,胸口急喘。

  “我、我那日……”在他濃烈的氣息籠罩下,她幾乎語不成句。

  天,她幾乎快暈了!

  “那日,你去找誰?”他又問。

  杜玉簪眩惑地凝著他那雙極深沉的眸子,心魂幾乎全讓他奪去。

  “嗯?”

  “呃……”

  她逼迫自己由他的注目中抽離,強迫自己不要軟弱地陷入他那雙充滿魔性的眸光中。

  “不關你事。”

  “嗯?”玄忻挑高一道眉,神色複雜,下一刻,他忽地一改先前溫文模樣,稍嫌粗魯地攫住她一臂,並且命令道:“看著我!”

  杜玉簪心頭一震,下意識地依照他的命令望向他,一種無法言喻的複雜情緒襲上心頭。

  下一刻,他猛地覆上她嬌軟的唇,烙下屬於他的印記。

  她睜大著眼,不敢置信他對自己做了什麼!

  她的心在狂跳,他的碰觸似乎點燃了她身體深處的一把火。

  玄忻情不自禁地加深這個吻,她就像蜜一般的甜,讓他捨不得放手。

  震懾過後,她忽地反手推開他,但他卻像山一樣分文未動,反而緊緊地將她鉗在自己的胸膛與石柱之間。

  “唔……”她渾身顫抖不止,再次鼓起全身的力氣來推開他。

  她羞窘且心慌地瞪著他,雙頰似紅透的桃,並且紅得發熱。

  玄忻瞅著她的眼眸幽魅且邪佻,嘴角綻出一抹滿足的笑容。

  “這是你欠我的!”

  “我欠你?”

  “你賭輸這場賭局,活該是你欠我,不過是在你身上討個吻罷了,別那麼緊張。”玄忻理直氣壯地道。

  杜玉簪像是瞪妖怪般地瞪著他,只是討個吻罷了?他把她當成了什麼?

  “你怎麼可以……怎麼可以這樣對我……”她淒淒地望著眼前這男人,忽覺自己好悲哀,語氣不免苦澀。

  她發現她不僅輸了一場賭局,還失了一顆心。

  “記不記得我們訂下賭局的那日,你說了什麼?”

  杜玉簪只是怔怔地瞪著她,未答話。

  “你說你若賭輸了,就跟我姓!”

  她想起來了,當時不過是賭氣,隨便說說罷了,這傢伙究竟是什麼意思?

  “你究竟想怎麼樣?”她痛苦地閉起眸子,雙眉深深地蹙起。

  這下子換玄忻愣住,對於她拋來的問題,他竟不知該如何回答?

  因為,幾乎是立刻地,一個清淅的念頭在腦海裡冒出……他想要她!

  玄忻被自己的念頭給驚嚇住!

  他一直以為,自己只不過是想逗逗這個易怒且倔強的小女人,從來不曾想過要將這個女人占為已有。

  “放我走吧!”她睜開眼,唇邊綻出一抹苦澀的笑花。

  她怕這個男人,她好怕,自從認識他之後,她的心便像不再屬於自己一樣,根本無法控制。

  一句話幾乎要從玄忻的唇逸出,強烈地令他喉頭打顫,他驚愕地發現,自己強烈地想喊出,竟是……你既要嫁官家人,不如嫁我吧!

  “如果,我不呢?”他沉沉地吐出這句話。

  她怔怔地盯著他,澀聲道:“為什麼不?”

  “如果……”他頓了一下,捉住混亂意念中一抹清楚的念頭,“如果沒有謝子遜,你仍是誓死不嫁官家人?”

  她低下首,緩緩地搖搖頭,幽幽地歎了口氣。“問這些有什麼用?我還能有什麼改變現狀的能力?”

  玄忻以食指輕輕抬起她小巧的下顎,讓她再次仰望著自己,此時此刻他似有千言萬語,卻一句也說不出口。

  望著她臉上那抹哀戚的神情,驕傲的他最後仍是選擇將話全數吞回肚裡。

  他不禁猜想,他若是將他的念頭脫口而出,告訴她,他想要她,這女人會是什麼樣的反應?

  會不會譏笑他之後,踩著勝利的步伐離開?

  他還記得他們訂下賭局的那一日,她驕傲得有如一隻漂亮的孔雀,信誓旦旦地宣示,她絕不嫁官家人的決心……

  不!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!

  杜玉簪似也感受到兩人之間似有著什麼,正在滋長,她看得出他似乎欲言又止,讓她的心提得老高,一股無名的興奮與期待,讓她全身發顫,但最後,他什麼都沒說,不禁令她心裡頭湧起一股濃濃的失落感。

  沉重的疲累感深深地襲上杜玉簪的心窩,她低下首,輕輕地歎口氣,為自己未戰先亡的愛情而悲哀。

  她沒有想到自己竟會遲頓到此時此刻,才真正認清自己對他的感覺,但……一切都太晚了!

  她將在不久後出閣,兩人今生今世,也只能算是有緣無分了。

  “我什麼時候能夠再見你?”他忍不住問出口。

  她搖搖頭,心想,既知有緣無分,那麼不如不見。

  於是,她極力壓抑著心中漫無休止的悲傷,強裝堅強地輕聲道:“還見面做什麼?”

  “你不打算再見我?”玄忻懊惱自己聽到這句話出自她的口中時,心裡竟有一股被撕扯的難受感。

  杜玉簪深吸口氣,無聲地凝視他片刻。“下個月初七是我出閣的日子,如果你願意,就來喝杯喜酒吧!”

  玄忻倒抽口氣,身子猛然一震,他不懂,為什麼聽她親口邀請他參加她的喜宴,他竟有—股想殺人的衝動!

  那股激狂的心緒就連自己都無法控制,複雜地連他都無法理解,但一向自負的他,絕對不願承認自己是動了情!

  抑止不住的激狂情緒,令他忍不住再次吻住了她,甚至伸出一手,攬住她細細纖腰,另一掌情不自禁地撫上了她一隻柔軟……

  啪地一聲,玄忻那張俊臉已經印上了五指紅印!

  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,聲嘶力竭地吼道:“你、你好大的膽子!”

  這超乎禮教範圍的舉動讓她嚇呆了,這男人怎麼可以用這樣羞死人的方式,這樣觸碰她?

  天!

  在這一瞬間,兩人均靜止不動,彷彿兩尊石雕,許久,玄忻嘴角勾起—抹邪凜的笑意,彷彿魔魅似的。

  他的長指撫上那辣燙的五指印上。“你打我?”

  她勾起了他想要她的強烈欲望,而她卻在他熱情當頭之際,賞了他一巴掌?

  她的心劇烈地狂跳,呼吸短而急促,身子不住地發顫。“你、你怎麼可以這樣非禮我……你、你當我是什麼……”

  她的心痛得無以復加,他怎麼可以如此輕薄她?難道在他的心中,她同杏花樓裡的花娘們沒有兩樣?

  他的喉頭像梗住什麼似地,說不出半句話來,平生頭一回嘗到了被甩巴掌的滋味,更何況還是個女人!

  沉默橫介在兩人之間,他的驕傲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,羞辱感令他胸口怒火中燒!

  許久,遠方傳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,那人邊跑邊急切地喊道:“簪兒、簪兒……你在哪?咱們快回去,家裡出事啦……”

  玄忻表情複雜地望了她一眼,沒有道別,身影便由另一邊飄然離去。

  她心頭忽地湧上一股強烈的失落之感,沒多久,杜母找到她,緊張地大嚷著:“唉喲,女兒你在這兒呀!咱們快回去,家裡出事啦……”

  “娘,怎麼了?究竟是出了什麼事?”瞧母親緊張的,杜玉簪也不由得跟著緊張了起來。

  杜母又急又惱,哭嚷道:“唉喲,剛才家裡人急急派人上山來告訴我……你大哥他、你大哥他……嗚嗚……”說著,杜母又嗚嗚低泣了起來。

  “娘,大哥究竟怎麼了?你倒是先別哭,快說啊!”

  “嗚……簪兒啊,你大哥他在杏花樓裡和人爭風吃醋,打了起來,錯手打死人啦!”

  “什麼?”杜玉簪大驚失色。

  杜母忍不住怨道:“嗚嗚……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……生了這麼個孽子……”

  “大哥打死人?那大哥他現在人呢?”杜玉簪沒想到事情竟然這樣嚴重。

  “嗚嗚……給人關在牢裡……”

  杜玉簪牽起母親的乎。“娘,別哭了,咱們現在快回去。”

  “是啊,是啊,咱們快走。”
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9 12:55 PM

第八章


  杜玉簪與娘親匆匆地回到杜府,急忙地喊道:“爹……爹……”

  “老爺子……老爺子……”杜母提著裙擺,急急地進了大廳。

  蘭兒匆匆迎了上來,愁眉苦臉地急道:“夫人、小姐,怎麼這時才回來,府裡出事啦!”

  “這事我們知道了,現在情況如何?我爹呢?”杜玉簪說話的同時,下意識地四處梭巡父親的身影。

  “是啊,老爺呢?”杜母也急急地問道。

  蘭兒急得直跺腳,一手拍著心口,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。

  “唉喲,夫人、小姐,你們不知道啊!老爺一聽到少爺給關進了衙門,可不得了……唉喲,這一怒之下,就暈了過去,唉喲……嚇死人了,你們沒瞧見老爺的身子就像根木頭似地,直挺挺地往後倒了下去,嚇壞了一竿子人……”

  蘭兒的話還未說完,杜母已經拉開了嗓子,哭天搶地了起來。

  “唉喲……哇哇……老爺呀……嗚嗚……”

  幾名丫鬟立即上前扶著軟倒的夫人。

  杜玉簪瞪了蘭兒一眼,斥道:“你是存心嚇壞夫人啊!”

  蘭兒訥訥地吐吐舌,一臉的委屈。

  “蘭兒哪有存心嚇壞夫人?蘭兒方才說的都是實話啊!”

  “我爹人呢?”杜玉簪又急急地向蘭兒問道。

  “在房裡歇著,孫管家已經派人玄請過大夫,老爺這會兒正讓大夫看著呢,也不曉得要不要緊。”蘭兒皺著眉,一臉的擔憂。

  “嗚嗚……我的命苦啊……”杜夫人捶胸頓足,猛掉著淚。“嗚嗚……老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,叫我怎麼辦哪……嗚嗚……”

  “小姐……呃……”蘭兒的臉全煩惱地皺成一團,吞吞吐吐地問道:“少爺給關在牢裡,咱們……咱們會不會被抄家啊?”

  這正是大夥擔心的狀況,所有的人全都憂心忡忡地瞪望向杜玉簪。

  接到眾人的眼神,她忽覺肩上的擔子一下子沉重了許多。

  以往她是茶來伸手、飯來張口的大小姐,如今家裡出了狀況,兄長被關進了衙門,爹又病倒,母親除了哭之外,什麼都不會做,眼下除了她之外,似乎杜家也沒人做得了主子。

  “別胡說!”她擺起臉,斥道。

  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蘭兒讓小姐嚴厲的眼神,給瞪去了未出口的話。

  “放心,咱們杜家不會有事的。”

  “但是……”眾人並未讓杜玉簪這話給說服,個個仍是憂心忡仲的模樣。

  “好了,沒事就快去幹活吧。”雖然她還不知該如何是好,但,她知道,眼前她絕對不可以慌了手腳,因為一家人全靠她了!

  杜玉簪本欲立即前去探望父親,但又想到什麼,便回頭再次問向蘭兒。

  “衙門那邊有沒有派人去疏通疏通了?”

  “老爺病倒了,孫管家倒是托人送了些銀兩疏通,衙門的人雖把少爺關著,但少爺至少能好過些吧!”

  “那好,我這就去看看老爺。”

  “嗚嗚……”杜母仍是哭得傷心欲絕。

  “娘,先別哭了,我扶你瞧爹去。”

  “嗚嗚……好、好,咱們瞧你爹去……”

  “夫人,小姐……”一名家丁急匆匆地由外頭奔進。

  “怎麼了?又發生什麼事了?”瞧家丁那難看至極的臉色,杜玉簪忽生一股不祥的預感。

  家丁著急地指著門外,“小姐、夫人,謝家的人來啦……”

  杜母一聽,立刻止住了哭泣,面露喜色。

  “謝家的人來了就好、來了就好,謝老爺當朝為官,等會兒求求他們想想辦法救救君兒,唉喲,早就知道巴結上做官的,就是有這好處,君兒一定有救了……”

  “夫人,謝家的人來退婚的!”家丁急地大吼。

  “什麼?退、婚?”杜母一聽,登時瞪大了眼,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,身子直挺挺的,彷彿受了莫大的打擊。

  “呃?”杜玉簪自己也是一愣。

  “呃……呃……嘔……”杜母像是一口氣喘不上來,面色死白,一手直捧著心窩。

  “娘……”見母親神色不對,杜玉簪急忙奔到母親身邊,替她拍胸順氣。

  “娘,您怎麼了?您、您還好吧?”

  沒多久,謝家一行五人已經來到大廳,為首的便是臉黑了一半的謝家老爺。

  他冷著一張臉,彷彿判官似地,見著了杜夫人,隨手朝杜夫人丟去了一隻土色信封。

  杜母雙手顫魏魏地接過信封,顫聲道:“這、這是……”

  謝老爺冷蔑地瞪去一眼。“哼,本官今日親自來退這婚,也算是對得起你們杜家了。”

  “不……”杜母哭天搶地地大喊。“謝老爺,您不能退婚啊……您要為我們做主啊!嗚嗚……這婚可不能退,您要是退了這婚……嗚嗚……叫咱們怎麼辦啊……”

  “哼!”謝老爺輕蔑地瞥了眼哭得死去活來的杜夫人,冷聲道:“不是我不講情面,要知道你們家少爺錯手殺死的,是李尚書的二公子,我和李尚書同朝為官,你叫我怎麼講情去?”

  “什、什麼?”杜夫人一聽,整個人愣住,她不曉得兒子錯手打死的,竟是大官的兒子!

  一旁的僮僕聞言,驚訝聲四起,有的人甚至掩面哭了起來。“嗚嗚……這下死定了……”

  “這、這怎麼……怎麼可能……”杜母一臉的難以置信,她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麼嚴重。

  原先以為死的,不過是去尋歡作樂的市井小民,官府那邊派人打點打點,喪家那邊賠點錢了事就是,沒想到死的竟然是李尚書的二公子……

  這、這下慘了,該怎麼辦才好?

  謝老爺皺著眉,氣呼呼地嚷道:

  “什麼怎麼可能?難道我還騙你不成?誰都看見你們家少爺和李尚書的二公子,為了杏花樓裡的水依人,兩人在杏花樓裡打了起來,沒想到你們家少爺一個失手,將李尚書的兒子推過欄桿,整個人摔下樓去,當場摔斷了脖子,這事幾百雙眼都瞧見了,還能賴得掉不成?”

  “哇哇……”聞言,杜母嚎啕大哭,“君兒呀,君兒呀……你怎麼這麼傻……”

  “謝公子他怎麼說?”她很想知道謝子遜的態度。

  謝老爺朝杜玉簪睨去一眼。“子遜他能有什麼主見?儘管他捨不得退這婚,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,還能由得了他嗎?”

  原來如此!

  原來謝子遜懦弱地無法堅持和她的婚約,真所謂“林間雙雙比翼鳥,大難來頭各自飛”!

  杜玉簪扶著母親,臉色難看至極。儘管她對謝子遜一向沒有深刻的感覺,但他在下聘之後,遇到困難便遣人來退婚,也著實令她打擊甚大。

  謝子遜尚且如此,那其他人更不用說了。今日,對於這世道的人情冷暖,她總是有個深刻的體驗了。

  “也不是我不講情面,要知道,若這婚不退,咱們謝家一定會讓你們杜家連累,相信你們也是通情達理之人,一定也不希望這樣吧?”謝老爺一臉皮笑肉不笑的道。

  謝老爺這番話,聽在杜玉簪耳裡,只覺刺耳。

  一股傲氣支持著她不掉下淚來,朝娘親勸道:“娘,沒關係,謝家要退婚就退了,哥的事,咱們再另外想想辦法。”

  “不、不,你胡說什麼……”杜母責怪地嚷道:“你快去給謝老爺下跪,求求他救救咱們杜家……”

  “娘!”杜玉簪心灰意冷地大吼一聲,母親的懦弱令她惱火。

  “簪兒,咱們……”

  “娘,您醒醒,謝老爺不會幫我們的!”她一字一句地吼道。

  謝老爺眯著眼,望了杜玉簪一眼,哼笑道:“沒想到杜姑娘還算懂事,也知道了咱們謝家的難處,唉,沒枉費咱們家子遜對你一往情深……”他作勢地長歎口氣。“也只能怪你和子遜今生無緣吧!”

  “謝老爺,既然無事了,那麼請吧。”杜玉簪比了個送客的手勢。

  謝老爺再睨了杜家母女一眼後,便頭也不回地踏步離開。

  “謝老爺……別走……謝老爺,您別走啊……”杜母對著謝老爺的背影不住地狂喊。

  “娘,人都走遠了,別喊了。”瞧母親這樣卑屈,杜玉簪心頭不禁一酸,熱淚盈滿了眼眶。

  杜母抱住女兒,嗚嗚咽咽地哭著。“嗚嗚……簪兒,咱們怎麼辦才好?怎麼辦才好……”

  杜玉簪抱住母親,努力地將眼淚逼回眼眶裡,強自堅強道:“娘,別擔心,一定會有辦法的,咱們先進去看看爹吧。”

  “唉……”杜母像一下子突然老了十歲,意氣不再。“那就先這麼著吧……簪兒……辛苦你了。”

  “娘,快別這麼說了。”杜玉簪連忙示意身旁的婢女們,扶起娘親,一夥人緩緩朝內房行去。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杜玉簪托了許多關係,散了不少銀兩,才獲准進牢房替父母探看兄長。

  一進黑暗的牢房,只見杜奕君狼狽不堪,蹲在牢房裡的一處小角落,蓬首垢面,已不復先前的威風帥氣。

  “哥……”儘管以往兄妹間時有爭執,但畢竟是親手足,見大哥如今如此落魄,杜玉簪心裡著實不舍。

  杜奕君抬起頭,看見是自己妹子,像見了救星似地,連忙跑到欄邊。

  “妹子、妹子,你來救我出去的,是不是?是不是……”他急急地問了好幾次,但卻見杜玉簪愁著臉搖搖頭,

  杜奕君急了,嚷道:“你要救我啊!”

  “我會的,哥。”

  “爹娘呢?”杜奕君大力地拍打著木欄,質問著妹妹。他不相信爹娘會放著他們的寶貝兒子身在牢中而不管。

  “哥,你別激動。”杜玉簪試圖安撫道。

  杜奕君瞄見看牢的獄卒已不悅地瞪向這邊,於是收斂舉止,刻意壓低聲音問道:“爹、娘,他們人呢?怎麼沒來?”

  杜玉簪垂喪著臉,“爹病了,現在還躺在床上,不言不語,身子也不能動,吃飯還要人一口一口地像娃兒般喂著。”

  “啊?那、那娘呢?”杜奕君心口涼了半截。

  “娘整天就是哭。”

  “那……那謝家呢?有沒有去交涉,交涉?你是他們未過門的媳婦,他們一定會幫忙的。”

  杜玉簪搖搖頭,難過地低下頭。

  見狀,杜奕君的心直往下沉,心頭湧上極不好的預感。“怎麼了?莫非謝子遜不肯幫忙?”

  頓了片刻,才澀澀道:“謝家的人……來退親了。”

  “什麼?”杜奕君瞬間像失去了依靠似地,頹喪地倒坐於地,雙眼無神地瞪著前方。

  他不敢相信他與謝子遜平時情同兄弟,如今他有難,謝子遜不僅袖手旁觀,還做出退婚這等落井下石的事,真是太可恨了!

  杜奕君嘴裡喃喃念著:“我死定了……死定了……”

  “哥,你怎麼這麼糊塗?”杜玉簪忍不住責怪了起來。“怎麼會失手將李尚書的二公子給推下樓去?”

  “我沒有,冤枉呀!”杜奕君大聲呼冤。

  “哥,人家謝老爺說,當場幾百雙眼睛全看見,你和他為了水依人打了起來,失手將他推過欄桿,跌下樓去,當場摔斷了脖子……”

  杜玉簪的話未說完,即讓杜奕君急急地截了去。

  “我是和他打了起來,但沒有推他,是他一不小心,自己失足跌下樓去的。”

  “什麼?”

  杜奕君忽地想到什麼,大呼一聲。“對了,那日我和李公子在水依人房門前打了起來,前一陣子來替你治病的那位年輕大夫也在場,他全看見了,你去問問他,要他還我清白。”

  “他?”沒有預料到此事會與玄忻有關,杜玉簪心頭一怔。

  “是啊,就是他!”杜奕君信誓旦旦地忙辯解。“我和李府的二公子大打出手之時,他正巧也在二樓。”

  她不禁怔了怔。“他……他也在杏花樓?”

  杜奕君臉上恨恨地露出狠厲之色。

  “這一切都是為了水依人那賤人,平時水依人眼中只有玄忻貝勒,其餘人想買她一笑,還得看她臉色,我前前後後不曉得灑了多少銀兩,好不容易水依人在接待玄忻貝勒爺後,打算再加待一人,我……我和李公子便因而在水依人房門口打了起來,結果他就自己失足跌下樓去,給摔斷了脖子……這、這不是我的錯啊!”

  聞言,杜玉簪再次確認:“哥,你確定那年輕大夫真親眼目睹一切,能為你做證?”

  杜奕君心思轉了兩圈,又煩躁地唉聲歎氣起來。

  “唉……親眼目睹又如何?人家李尚書的二公子是天之驕子,我、我又算哪根蔥?就算那名大夫能為我做證,又怎麼能救得了我……咱們無權無勢地……能有什麼辦法……嗚嗚……”

  說到最後,他不禁難過地掩面輕泣。

  “哥,你先別灰心,一定有辦法的……”

  杜奕君哭嚷地截下妹子的話。“辦法?還能有什麼辦法?現在謝家不僅退了親,還做壁上觀,咱們還能有什麼辦法……嗚嗚……”他一臉的悔不當初。

  見兄長似有悔意,杜玉簪在心中有了一個決定。“哥,你先別難過,我、這就去給你想想辦法。”

  杜奕君像一個溺水的人,緊緊抓住妹子的衣袖,“妹子,你、你要救我啊,我、我知道我錯了……嗚嗚……如果這次能出去,我、我保證我一定洗心革面、用功讀書,考取功名,光耀門楣!”

  “哥,你放心,我會想辦法救你的。”

  “妹子……嗚嗚……”
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9 12:57 PM

第九章


  天際風雨交加,巨雷轟轟地響個不停。

  一名家丁面有難色地欠身進了主子的書房。

  “貝勒爺……”

  玄忻眼未抬,手上仍是振筆疾書,“怎麼樣?”

  家丁望望窗外黑漆漆的天色。“貝勒爺,那姑娘已經站在門口有兩、三個時辰了,您看……”

  “是嗎?”玄忻嘴角凝起一抹殘酷的笑。

  表面上雖靜謐,但每每想起那日她甩上他臉的一巴掌,他的心便狠狠地抽痛!

  “是啊,貝勒爺。”家丁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。

  他真不曉得主子心裡在想些什麼,原本只要一聲令下趕人走便是了,但主子偏偏故意要讓這姑娘在外頭淋雨。

  唉,依他的經驗,看得出這位女子對於貝勒爺而言,是特殊的。

  雖然主子現在看似冷靜,但說起來,倒感覺像是小倆口鬧彆扭似的,他想,對這姑娘他要是一個招呼不好,搞不好還會惹惱了主子!

  唉,他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  見主子似乎沒什麼動靜,正在急惱間,玄忻倒是放下了筆,伸伸懶腰,一副施恩的口吻:“好吧,讓她進來。”

  家丁如大赦般,笑咧了嘴。“小的這就去!”

  沒多久,一身濕透的杜玉簪,讓家丁領進了溫暖的室內。

  她濕透的身子還頻頻顫抖著,室內的溫暖,與外頭的淒風苦雨,形成了強烈的對比。

  玄忻冷眼望著她蒼白的臉色,儘管心裡有絲不舍,但一想起她那火辣的一巴掌,心裡的那份不舍硬是被壓下。

  心裡雖知曉她的來意,但表面上他卻裝作什麼都不知情。

  “你來做什麼?”冷冽的語調自他性感好看的薄唇逸出。

  他冰冷的語氣令她心中一酸,像是冰刀劃過心上一般。

  “我有事求你。”她盡力維持聲音上的平穩,不讓他看出她受傷的情緒。

  玄忻揚揚眉,淡淡地勾起唇角。“求我?”

  杜玉簪低首咬著下唇,逼迫自己忽略他刻意刁難的冷傲態度,“求求你,救救我大哥。”

  “如果我不呢?”

  她早已料到他的反應,因而臉上也無太大訝異,只淡淡道:“那麼我只能一直求你。”

  玄忻臉上滑過一抹勝利的笑花,須臾才道:“要我幫忙也行,但這件事非同小可,事關李府二公子的一條性命,我也不能保證能幫到多少。”

  “我瞭解。”

  “另外……”他的語氣頓了頓,起身踱到她的面前,雙眼灼灼地望著她。“求人……是需要付出代價的!”

  因兩人的距離太過靠近,她不禁倒抽一口氣。

  他的臉幾乎就要貼住她的,她覺得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都變得好敏感,他稍一觸碰,似乎就會點燃什麼……

  “你、你要幹什麼?”

  他挑起誘人的笑意如同得逞的惡魔,直衝衝地朝著她笑,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她滑嫩的臉龐,來回地摩挲。

  他俯身,以低沉沙啞的嗓音,在她耳際邊緩緩地輕訴:“要求我,哪那麼容易?上回挨了你一耳刮子,這筆帳我又該怎麼討回來?”

  她合上眼,心底震顫著,她就知道,這男人怎麼可能那麼容易饒過她?

  但為了大哥與爹娘,此時此刻,除了求他,她又別無他法。

  “只要你肯救我大哥,我……隨你差遣。”

  “嗯?”她的提議勾起了他的興趣。

  她睜開眼,無比堅決的望著他。“求你救我的家人!”

  “你什麼都肯做?”

  “是!”

  “那好。”下一刻,他低下頭來,吻住她的唇,他才發現她的唇好冰涼。

  這是個試探性的吻,沒有熱情,沒有溫柔,反而像是試驗菜合不合口味似的。

  杜玉簪並沒有抗拒,只是僵著身子承受他的進佔。

  他試驗的舉動剌痛了她的心,她那看似平靜的表情下,其實隱藏了許多波濤洶湧的情緒。

  須臾,他大笑,像是滿意了。“好吧,既然如此,那麼你就姑且留下來,讓我看看你的誠意有多少!”

  他無情的話傷透了她的心,她無言地望著他,內心深處有著很深很深的失落……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她原以為她留下來之後,他會要求她以身相許,但沒想到,他只是要她做他的貼身奴婢,舉凡倒水、穿衣,他的一切生活細節,全要她侍候。

  因此,每天她清晨就得起床,侍候他盥洗穿衣,最令人尷尬的是,他身旁總是有一名女人陪寢,於是她每日清晨,就得面對他與另一名女人一夜歡愛後的凌亂。

  每每見到他與另一個女人歡愛後的痕跡,她的心便擰得好疼、好疼,但她什麼都不能做,只能選擇漠然以對。

  今日,她照常捧了清水至他的房間,木然地掀開帳簾,映人眼簾的,果然又是他與一名身材姣好、衣著凌亂的女子躺在錦褥上。

  他睡眼醒忪地掀開眼皮,見了她,心情愉悅地打聲招呼:“早啊!”

  杜玉簪沒答話,甚至吝於給個笑容,她只是公式化地取來絲質外衣,讓他起身時穿上。

  玄忻身旁的女子也醒來了。“喲,貝勒爺,你府裡的奴婢架子都很大呢,見了主子非但不打招呼,還一張氣呼呼的臉,看得人家心裡好怕喔!”

  玄忻溫柔地拍拍女子的臉。“春兒,這你就不懂了,她在這府裡,地位可是不同的。”

  “呃?”

  “好了,衣服穿穿,快回杏花樓去吧!”

  “啊?貝勒爺,您不要人家多陪陪您?”春兒原想趁機求貝勒爺收了她當小妾,沒想到才一夜,他便急著要趕她走!

  話說回來,這貝勒爺也真是奇怪,付了大把的銀子要她來,結果也只是要她在身旁睡一夜罷了,連碰也沒碰她,就算她施展了媚功纏他,他也不為所動,真像個太監似的。

  玄忻銳利的雙眸瞪去,那不怒而威的模樣,讓春兒立即嚇得抱了衣服下了床。

  “春兒這就走、這就走。”

  春兒急忙忙地套上了衣服後,便讓其他傭人領著離開,房裡只剩下衣衫未整的玄忻與杜玉簪。

  他張開手,斜睨著她。“還愣在那裡做什麼?快來替我更衣!”

  杜玉簪表情木然地為他穿上一層又一層的衣衫,長指免不了在他衣襟前打轉,甚至輕觸到他溫熱的肌膚。

  玄忻必須花費極大的力氣,才能壓下因她而起的慾火,她這若有似無的碰觸,幾乎令他想瘋狂地要了她!

  但為了他的自尊與驕傲,他不願主動,他要她求他!

  可,這該死的女人,竟然對他每日換床伴之事,完全無動於衷,甚至可以說是視而不見!

  這股氣叫他怎麼忍?

  他不由得惱怒了起來,索性推開她正為自己穿衣而忙碌的手,“笨手笨腳的,我自己來!”

  一個結再讓她打個幾次,他恐怕會先因過度抑制而發狂!

  “對不起。”她淡淡道。

  “哼。”完全挑不起她的情緒,玄忻一逕地發著莫名其妙的脾氣。

  “我有事想問你。”

  “說!”

  “我大哥的事,現在怎麼樣了?”

  玄忻冷冷勾起唇,諷道:“讓你杜大小姐這麼委屈,你的事,我能不多擔待些嗎?”

  “那麼?”

  “你不用問太多,若有好消息,自然會通知你。”說罷,他轉身就要走。

  但,杜玉簪先一步擋住他的去路。

  “等等,你不能走。”

  玄忻斜挑著眉,眯眼瞪著她。

  杜玉簪抿抿唇,像是隱忍著什麼,須臾後才道:“你每日縱情聲色,究竟有沒有在辦我的事?”

  “你在乎的只有這個?”玄忻心中怒火翻騰。

  這女人該死地不在乎他換了多少女人,只在乎他究竟有沒有替她辦事?

  他玄忻曾幾何時,變得如此窩囊?

  意識到自己在她的心目中,除了為她擺平杜奕君的官司之外,竟然一點分量與地位也無,這令他大為光火!

  該死的,他要這個女人,為什麼這個女人,卻好像一點也不在乎他?

  一股受傷的情緒伴隨著怒火,沖上他的心頭,性感的唇角卻是浮起一抹冷笑,他定定地瞪著她。

  “想求我,你必須更勤快點。”

  “什麼意思?”

  他的唇微微向上勾起一抹弧度,那邪佞的笑容,令她的心猛地一怔。

  “你知道男人對於一個像你這樣美麗的女人……要的是什麼。”

  一股羞窘直竄上她的腦際。“你、你好狡猾。”這男人未免暗示得太明白!

  “隨你怎麼說。”語畢,他便越過她,踏步離開。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次日。

  一如往常,杜玉簪在他房裡,從一個陌生女人的身邊喚醒了他,沒多久,女人一如往常,很快地便讓人送了出去。

  她正要去擰手巾讓他洗臉,坐在床上的他,忽地攫住她一隻纖手,用力一帶,將她整個人扯進了他的懷裡。

  她整個人可說是坐在他的大腿上,這曖昧的動作令她猝然一驚,“你幹什麼?”

  玄忻的鼻尖輕輕地搔著她的頸肩處,她可以感受到他裸露的胸肌上傳來的溫度,她的心忽然跳地飛快。

  他的唇抵在她小巧敏感的耳垂邊,曖昧地深深一吸,性感地低喃:“怎麼,你就這麼無情無欲?”

  他受不了了,他再也受不了了!

  他開始後悔和她玩這場奪心的遊戲,他再也顧不了他那莫名的驕傲,再也不要折磨自己!

  他厭倦了自己的作法,每日身旁換著不同的女人,為的就是希望某一天早晨,能看見她的情緒波動!

  但她該死的沒有,該死的就是沒有!

  他再也顧不了其他,他就是要這女人!

  “你什麼意思?”她可以感到他的唇正輕咬著她的耳垂,這誘人的動作令她的身子忍不住輕顫了起來。

  “你看見了沒有?剛才那個女人,多麼希望我留下她,知道為什麼嗎?”玄忻輕碎的吻,若有似無地落在她粉嫩的頸上,流連在她如絲的玉膚上。

  杜玉簪沒答話,因為他的每一次碰觸,她都得花費極大的力氣去忽視,她害怕一旦抑止不了心裡對這男人的渴望,最後只會淪落成與他其他的女人一般,一番雲雨之後,便必須落寞地離開。

  她無法忍受自己變成那樣!

  他的長指輕刮著她如玉似般的面容,低沉的嗓音如誘人的魔魅。“那女人想我收了她,你就這麼不想入官家門?”

  這女人為什麼那麼該死地與眾不同,害他要她要得好辛苦!

  她想逃開,使勁想逃離他的懷裡,但他的雙臂卻像鐵鏈似地,將她圈得死緊。

  “你、你放開我……”

  “為什麼?”他無賴地一笑。“姑且不論以往的賭注,現在你可是有求於我,不是嗎?”

  杜玉簪痛苦地合上眼,雙拳緊握,努力地想要沉澱胸口那股那受他撩撥而悄然升起的衝動情緒。

  “我是有求於你,但……”但他不愛她啊!

  杜玉簪痛苦地想,他只不過是想要玩弄她,想要證明他那無遠弗屆的魅力,而她卻傻傻地陷入他所編織起的情網中,全然無法自拔!

  但,所幸這一切他都不知道,只要她隱藏的好,他絕對不會知道她對他的真實情感。

  “但什麼?”他追問。

  她搖搖頭,沉默地低下頭,她不知道該說什麼,最後,只淡淡地道:“放開我,我還得侍候你穿衣,貝勒爺。”

  玄忻惱火了!

  他願意低下身段來討好她,而她卻始終這樣冷冰冰的態度,這太傷他的自尊心。

  先前她那一巴掌,他已經大方地不去計較了,她還要他怎麼樣?

  他放開了她,臉上陰沈難看得嚇人。

  “貝勒爺……”

  “住口!”玄忻喝了一聲。“別叫我貝勒爺,記憶中,你不曾如此溫馴過,現在又何必裝模作樣?”

  他的話令她的心口像讓刀劃過似的,濕氣染上了她一雙長睫,許久,苦澀的嗓音逸出她的唇。“人……是會變的。”

  她知道經過這一切,自己已變得太多,她也曾試著要改變自己的命運,但最終仍是徒勞無功。

  她不想嫁給謝子遜,但命運最後仍逼得她不得不妥協;她不想再面對眼前的他,但為了家人,她卻不得不屈服,她的心好苦、好痛!

  “哼!”玄忻氣惱地站起身。

  杜玉簪小聲地緩緩開口:“別忘了,會答應嫁到謝家,是你不肯與我合作繼續裝病,我也曾想要改變我的命運,但……”

  他氣惱地截去了她的話。“謝家已經退婚!”

  她以為謝家為什麼會退婚?除了杜奕君這件官司之外,還不是他趁機和謝大人說了幾句,什麼可能會牽連的話,才讓謝家嚇得立刻去退了婚!

  “這……這和你有什麼關係?”

  玄忻精銳的眸緊瞅著她,一步一步地踱近她。

  “是我,是我去向謝大人說了些挑撥離間的話,讓他興起退婚的念頭,也是我,讓謝家不敢對你們杜家伸出援手!”

  “為、為什麼?”她心慌了。

  “為什麼?”他諷刺一笑,“原因還不簡單,因為我要你!”

  她痛苦地以雙手搗住自己的臉,心中直直往下沉。“別吼我……”

  瞧她痛苦的樣子,玄忻的心倏地緊緊一揪,他踱上前,雙手抓住她搗住臉的手,硬將它們掰開。

  “看著我!”他以命令的語氣道。

  “你、你到底想我怎麼樣?”她泣訴地望著他,晶瑩的淚珠在她美麗的長睫上打轉。

  由她深褐色的黑瞳裡,玄忻望見自己的倒影,他驚愕地發現,自己其實好懦弱,他甚至不敢或不曾去細想,他對她的真實情緒!

  或許,早在第一眼見到她時,他便無法控制地想要她!

  但,現在還不算太遲!

  “我說了,我要你!”

  “不……”她淒淒地搖搖頭。“你只是想證明你的魅力,你的身旁有太多的女人,你對我不會是真心的!”

  瞧她竟將他說得如此不堪,天曉得他這麼做,只是想激惱她!

  “求求你,放了我吧……”她承認她愛他,但她不想成為他眾多女人的其中之一,再不離開他,她怕真會控制不住自己。

  “不,我不放!”他的骨子裡就是有一股劣根性,人家越求他,他越要和那人唱反調!

  他粗魯地吻上她,身子重重地壓在她的身上。

  她感受到他的身子忽然變得好僵硬,皮膚也變得好炙熱。

  他突然的掠奪,好似隱隱中有一股力量,衝破了她辛苦築起的心防,直搗她的內心深處。

  “呃……”

  他咬住她如玉似的小耳垂,雙臂緊緊地環住她的身子,他粗喘地在她耳邊呢喃。

  “你也要我,對吧?儘管你掩飾地很好,但這吻是騙不了人的!”

  “我……我沒有……”他熾狂如焰的掠奪,令她的心顫抖不住。

  “你這說謊的小東西。”他有過的女人無數,這女人以為她這不曾嘗過男女之事的處子,能騙得了他?

  他先前還差點讓她唬住!

  她的身子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,他得意地勾起唇角,技巧地誘哄著她回應他的吻。

  她在他的吻與吻之間低喘呢喃。

  “你、你不要這樣對我……”雖然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回應他,但殘存的理智告訴她,一切必須停止,因為驕傲的她,不想成為他眾多的女人之一。

  “你真的不想要嗎?”

  她生澀且熱情的反應,讓他拾回了自信,他吻得更深,誘惑著她每一處肌膚。

  她虛弱地合上眼,心裡六神無主,此時她已無法再思考,濃烈的激情焚蝕了她的理智,燒融了所有的意志力。

  這男人猖狂地闖進了她的心房,熾烈地吻著她,她發覺自己像是一塊冰,就要融化在他這狂烈的掠奪之下。

  她知道自己再也抗拒不了,心底雖縈繞著一股悲哀與不甘,但卻無力抗拒他的攻勢。

  “簪兒……”他忘情地呢喃著她的小名。

  “呃……”

  “不要再抗拒我了。”他隱忍得好辛苦。

  “我……我不要成為你眾多的女人之一……”終於,眼眶承受不了重量,一顆顆晶瑩淚珠滑落了她的頰畔。

  他有些詫異地望著她,突然之間明瞭了她的冷漠是怎麼一回事。

  他就知道,他就知道她對他是有情的!

  “簪兒……你跟她們是不同的……”他吻得更深,舌尖挑情地探入她柔滑如絲的蜜口裡。

  “呃……”她忍不住逸出嬌吟。

  他的唇像是一團火,熨燙著她每一處肌膚。

  “玄忻……玄忻……我……”

  “噓。”他輕哄著她。“別怕,有我呢……”

  承受不了他灼熱似的吻,她心悸不已,下意識地緊緊抱著他。

  玄忻體貼地吻去了她臉上的淚痕。“別哭,不許你掉淚。”

  “但是我……我、我好怕……你……你放了我吧……”

  “來不及了……”他緊緊地將她定在自己身下,灼燦似的眸像燃著火焰似的,他決心,要讓她成了他的女人……
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9 01:02 PM

第十章


  十數日後。

  偏廳裡,陽光斜斜射入,在地上映出一格格光格,一雙秀氣的繡鞋踏入光影中,溫和的陽光將她身上月牙色的緞綢,照映得點點發亮。

  杜玉簪已經回到了杜宅。自那日之後,她便沒再見過玄忻,也自那日起,她失去了往昔的朝氣,那沉沉的失落感令她憔悴不已。

  杜奕君的官司已經有了結果,雖然免去了死罪,但仍活罪難逃,被發配邊疆修築城牆三年。

  杜家兩老對於這結果已是喜出望外。免去了死罪,保住了杜家血脈,這三年的邊疆流放,剛巧能磨練杜奕君的心志,洗去過去一切荒唐的習性,以期他能重新做人。

  對於這事,杜玉簪對玄忻是感激的,但她也氣惱自己,為什麼最終仍是臣服於他的魅力之下,成了他無數的女人之一。

  而她最害怕的事,果然也發生了!就像他對其他的女人一般,隔天他便讓人送她離開,當她離開他的府第之前,她甚至沒有再見他一面。

  他好狠!

  耍計要了她的身子之後,就這樣一腳將她踢開!

  正思緒紊亂問,外頭傳來一陣喧鬧,她這才回過神,喚來了貼身婢女蘭兒。“蘭兒,外頭吵什麼?”

  “小姐,記不記得阿強和阿英?”

  “阿強和阿英?”

  “唉喲,小姐,後來你還把阿英許給了花園裡的仁祥啊。”

  經蘭兒這一提醒,杜玉簪記起來了。“這會兒又發生什麼事了?”

  蘭兒歎了口氣。“真是造化弄人,那個阿強本來奉父母之命,回鄉相親成婚,阿英也讓小姐你給許給了仁祥,怎知後來阿強在鄉下娶的那個老婆,生了一個胖小子後,就撒手歸天了。”

  “啊?”杜玉簪一驚,忙接著問:“然後呢?”

  “阿強因為對阿英念念不忘,回頭來咱們府裡找阿英,結果發現阿英已經嫁給了仁祥,現在阿強和仁祥正在院子裡打了起來。”

  聞言,杜玉簪再也坐不住,“我去看看。”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當杜玉簪到達時,阿強與仁祥正打得不可開交。

  “都給我住手!”

  “小姐。”眾人恭敬地喊了一聲。

  杜玉簪見阿英哭哭啼啼,心中不禁升起一抹愧疚。“阿英,你隨我來。”

  “是,小姐。”阿英擦著眼淚,尾隨著主子到一間廂房裡。

  “阿英,過去是我對不起你,不顧你的感受,便將你許配給仁祥,希望現在補償還來得及,現在你老實告訴我,仁祥和阿強,你想跟哪一個?”

  “呃?”阿英沒想到主子竟然會向她認錯,反而愣住,懷疑地望著主子。

  “沒關係,你老實告訴我,讓我彌補過去的錯誤。”

  杜玉簪十分後侮以往過分的自信與驕傲,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,自從她遇上玄忻之後,她已經十分瞭解讓人忽視自己的選擇權利,是怎麼樣痛苦的一件事。

  阿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,傷心欲絕地泣訴:“小姐……嗚嗚……我、我、我還是愛著阿強啊!”

  杜玉簪心裡升起一股濃濃的愧疚感。“阿英,是我對不起你……”

  “小姐……嗚嗚……你不曉得,阿英沒法忘記阿強,當一個人深愛著另一個人,那是無法被取代的……嗚嗚……”

  “阿英……唉……”她真希望時光能夠倒流,

  “嗚嗚……小姐,阿英心裡愛著一個人,卻硬要再嫁給另一個人,您不曉得阿英心裡的苦,那種苦,度日如年啊……”

  “我懂了,阿英,我知道該怎麼做了。”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最終,杜玉簪讓阿英和阿強回家,還奉送了一大筆的嫁妝。

  而關於仁祥,她給了他兩個選擇,一個是由杜家提供一大筆銀兩與土地,讓他回鄉,以資補償;另一個是由仁祥自行挑選府裡一名丫鬟做妻,並且升格為總管副助。

  仁祥選擇了後者,娶了比阿英更為年輕貌美的阿珠,而阿珠本來就對仁祥懷有情愫,事情至此,也算有了一個完美的結果。

  蘭兒喜孜孜地捧了茶,進了主子的閨房,見主子正無聊地拿著一本書冊在看,不禁訝道:“小姐,你也會看書啊?”

  嘖嘖,她家主子真的轉性了!

  杜玉簪瞪去一眼。“貧嘴。”

  “嘻嘻。”

  “瞧你,什麼事這麼高興?”

  “小姐,你還不知道吧?家裡來了客人。”

  “喔,知道了。”她不覺得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。

  “唉,小姐,你最近是怎麼了?老是這麼悶悶不樂。”

  杜玉簪不搭理她,逕自看著她的書。

  “小姐,謝家的人又來提親了。”

  “什麼?”杜玉簪驚愕地抬頭望住婢子。“謝家的人又來了?”

  “是啊!”

  “人呢?”

  “在大廳裡,和老爺夫人說著話呢。”

  聞言,杜玉簪立刻放下書,飛奔到大廳裡,但謝家的人已經走了,杜老爺與夫人兩人眉開眼笑地喝著茶。

  “爹、娘,謝家的人又來提親了?”

  “是啊,呵呵。”杜夫人得意的笑容始終不曾消失。

  “您和爹答應了?”杜玉簪試探性地問:心口不安地狂跳,駭怕會聽見自己無法接受的答案。

  杜夫人甩甩手,一臉鄙夷。“哼,誰那麼倒楣,要和他們謝家做親戚,我們家的女兒長得這麼如花似玉,配他們謝家,真是浪費了。”

  “嗯,是啊!”杜老爺也是一臉笑,十分同意妻子的話。

  杜玉簪放心地呼出一口氣,緊繃的神精才一放鬆,立刻又因母親的話而緊張了起來。

  “我們簪兒值得匹配更好的大婿,你爹呢,替你覓得另一門佳婿,人家不僅家世高尚,還是皇親國戚呢……”

  “什麼?”杜玉簪瞪大了眼。沒想到爹娘還是一心想要她嫁人官宦之家,存心拿她的婚姻來當作攀權附貴的手段。

  “爹和娘是為你好啊……”

  杜玉簪氣得轉頭就走,也不管母親的話是否說盡。

  “簪兒、簪兒,你先別走啊,你也不問問是哪家公子!”杜夫人在女兒身後朗聲叫喚。

  “我不想問!”她頭也沒回地拋下這句話後,便氣惱地離開,嫁貓嫁狗,嫁給誰對於她而言,都一樣!

  因為,都不是……他!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很快地,成親的日子來臨,杜玉簪一身大紅嫁衣,心情複雜地踏進了花轎。

  原本,她以為她早已認命,但當坐進花轎的那一刹那,一股冷顫冷不防地竄上她的背脊,她不得不承認……她後悔了!

  阿英那日哭訴的話,不斷地湧進了她的腦海裡……

  當一個人深愛著另一個人,那是無法被取代的……

  阿英心裡愛著一個人,卻硬要再嫁給另一個人,你不曉得阿英心裡的苦,那種苦,度日如年啊……

  有些事,此時此刻變得格外地清晰,感覺也分外地敏銳,她清楚地意識到,儘管她對這樁婚事再如何地裝聾作啞,她也無法再欺騙自己!

  她不想嫁給別人,她的心裡只有一個人,也只有那一個人讓她想永遠地待在他的身邊!

  “停轎,停轎!”她忽地大嚷。

  聞聲,喜娘急忙掀起門簾,探頭進來。

  “怎麼了?發生了什麼事?”

  杜玉簪扯下蓋頭紅帕,不顧形象,衝動地推開喜娘,“走開,我不要嫁了,我要出去。”

  “這、這怎麼可以?”喜娘驚愕地張大嘴。

  “不行啊,您不能走。”喜娘說什麼也不讓新娘逃離,胖嘟嘟的身子硬是擋住狹小的轎口。

  這回的新郎倌可是身分矜貴的皇親國戚,要是中途新娘跑了,她這喜娘的人頭豈不是要落地?

  “走開!”杜玉簪使命地推著喜娘。她後悔了,她不要嫁,她的心早已飛去那個男人的身邊。

  她不想嫁得如此不明不白,她想要去向他問清楚,她在他的心目中,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地位?

  “來人!”喜娘突然高聲叫嚷。

  “是。”四名大漢立即應聲。

  喜娘陰險地睨著新娘,一副早有準備的模樣。“奉爺的命令,新娘若要私逃,綁!”

  “啊?”

  這下子,杜玉簪真的呆住了,

  她不禁懷疑,她要嫁的究竟是何方神聖,連這點都算好了?

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“唔唔……”

  杜玉簪雙手讓人縛於身後,雙腳也讓人捆住,最過分的是,嘴裡還讓人塞了一隻手巾,害她只能嗚嗚鳴叫,卻動彈不得。

  先前行禮的過程,可以說是被趕鴨子上架,毫無自主能力,她根本是讓人押著身子,壓著她的頭行了禮的。

  行過禮後,她便讓人送到了該是她今晚新房的此處,四肢讓人捆住,臉上掩著紅巾蓋頭,讓人看不見她口中被塞著帕巾。

  她真是欲哭無淚!悔不當初,是她目前的心境!

  “唔唔……”救命啊,她在心裡無助地哭喊。

  天啊,誰來幫幫她!她不想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,她好想玄忻,好想立刻飛奔去他的身邊。

  她不住地扭動身體,期望能鬆開四肢的束縛,但忙了許久,仍是徒勞。

  突然,她聽見門扉讓人打開的聲音,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朝她踏近,她的心跟著那腳步聲一步一步地沉重。

  天,這男人究竟是誰?待會他掀開頭巾之後,她要和他說什麼?

  如果她開口請他放她走,他會不會大方地同意?

  不!不可能!

  這男人要是會如此輕易地放她走,又為何會夥同喜娘,安排四名大漢監督她這新娘?

  不,她不甘心接受這樣的結果,她愛的人不是這名才剛與她拜堂完婚的夫婿,她愛的人是玄忻啊!

  此刻她明明白白地認清了自己的情緒,她喜歡他,她真的好喜歡他!

  儘管近日來他對她不聞不問,但她仍是不甘心,她一定要找到他,問清楚,他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?

  她的心突突狂跳,冷汗淋漓,直到她的新婚夫婿掀開了她的頭巾……

  “嗚!”看清來人,她驚愕地倒抽口氣。無奈嘴巴裡讓人塞了塊布巾,只能嗚嗚地叫。

  那人皺著眉,望著他這名被捆綁住的新娘,歎了口氣後,邊替她取下嘴裡的布巾,邊道:“你看看你,連成個親都這麼不安分,要不是我早預料到你可能會有逃婚的舉動,埋下了打手看住你,現在你都不曉得飛到哪裡去了。”

  嘴巴重新獲得自由的杜玉簪,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來人,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。

  玄忻攏攏下擺,坐落在她身側。

  感覺到他真實的就在她身邊,她這才瞪著他,結結巴巴地嚷道:“怎、怎麼會是你?”

  “不然你以為是誰?”玄忻不解地望著她,口氣有些不悅。

  是他……真的是他!

  她驚訝地不敢眨眼,深怕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個幻覺。

  她的新婚夫婿真的是……他?

  驚愕的情緒過後,一股濃濃的酸楚湧上心頭,杜玉簪忽然好想哭!

  晶燦的淚珠爭先恐後地滑落眼眶,她暗惱老天爺與她開了一個好大的玩笑!

  都怪自己先前太過倔強,不屑去理睬她的婚事,等到上了花轎,她才發現白己其實懦弱地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。

  如果她先前能放下自己那莫名的驕傲,去打聽一聲,就會知道爹娘為她訂下的親是哪戶人家,相信今日也不用受這情緒的煎熬了!

  見她掉淚,玄忻惱了。

  “嫁給我就這麼不好?竟讓你難過得哭了?”

  這女人真是不識好歹,他花了這麼多心思在她身上,她就不能勉為其強地感動一下嗎?

  “不……”她搖搖頭,止不住的淚水模糊了她的眼。“我不是難過……”她是太高興了!

  “不是難過?”他的心忍不住雀躍。

  “你好壞……嗚……那日之後,你就遣人送我走……我以為……嗚嗚……我以為你對我就像對其他的女人一樣……再也不要看見我了……”

  “傻瓜!”他忙坐到她的身側,替她解開手上的繩索。“我不先送你回杜府,怎麼上門提親?”

  “可是這半個多月來,你也對我不聞不問,我……我好難過……”

  “我哪裡有不聞不問?”玄忻忍不住叫屈。“我派人送了你許多珠寶、綢緞,這還叫不聞不問?”

  他這輩子就屬對她這個小女人最特別,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,情場老手的他,究竟是怎麼讓她給套牢的。

  她心虛地低下頭,那些以她“未婚夫”名義送來的東西,她從頭至尾,全都沒多看一眼。

  她賭氣地嘟著小紅唇,一臉的委屈。“我、我怎麼知道,你對水依人那麼好,我、我好難過……怎麼知道……嗚嗚……”

  玄忻揚揚眉,一臉瞹昧地睨著她。“怎麼?吃醋了?”

  “哼,哪有!”她紅著臉忙連聲否認,但爭先恐後滑落的淚水,卻騙不了人。“誰不知道水依人是你玄忻貝勒的紅粉知己?”

  “嘖嘖……”玄忻瞹昧一笑,長指勾起她那小巧圓潤的下顎。“真是個不誠實的小東西,還說沒吃醋!”

  “哼!”她賭氣地別過臉,逕自拭著淚。

  瞧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,玄忻心頭不禁軟化成繞指柔,“你也不用吃醋,水依人不過是年少時的荒唐事罷了,那歡場我是不會再去了。”

  她紅著眼,嗔笑地睨著他,“怎麼把自己說得像老頭子似的!”

  “是啊,為了拐到你,還真讓我讓我費盡心力,一下子老了不少,不過,老了也好啊,就沒精力到外頭拈花惹草了,安心做你的老頭子不好啊?”

  “哼哼,羞羞羞,什麼人家的老頭子,人家先前又不知道是你……呃呃……”她一時口快,又趕緊收了語尾。

  玄忻精明的眸子望了她半晌,看著她那心虛表情,玄忻不禁疑道:“怎麼?難道你不知道你爹娘將你許配給我?”

  想來不禁慚愧,杜玉簪羞愧地低下頭,她承認過去實在太好強了,差點錯失了這段姻緣。

  她小小聲地,怕惹怒了他。“人家……人家是真不知道……”

  “好啊,你這丫頭!原來如此。”他氣惱地抱住她,額際頂住她的額際。“我派人給你送去那麼多禮物,你一點表示都沒有,這該怎麼罰才好?”

  他還以為她仍是執意地不肯嫁官家人,才刻意冷落。

  回想起那夜熾熱的經歷,回想起他溫暖誘人的懷抱,她不禁羞紅了臉。

  “你不想我?”他的眸色轉沉,醞釀著團團欲火。

  “你……討厭!”她嬌羞地轉過頭,不肯去看他。

  他忍不住將她放倒在柔軟的新床上,望著她那迷人的嬌紅豔容,忘情地喚著她的名。“簪兒……”

  想起水依人,仍然是她心裡上的一道障礙。“你、你真的和水依人不會再有往來?”

  他輕咬著她的耳畔。“別提她了。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

  “別提她了,水依人已經從良了,一個南方鹽商替她贖了身。”他草草地說了句,嫌她此刻話多,他索性吻住她的小嘴。

  他的吻好炙熱,完全不讓她有喘息的空間,須臾,她又忍不住問他:“呃……玄忻……告訴我,你為什麼要迎娶我?呃,我是說,在你心中,我有什麼不同?”

  這個問題擱在她的心裡好久,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。

  他好笑地望著她,邪魅地吻著她的粉頸。

  “看來我的魅力真的是大不比從前了。”

  他在全心全意地愛著她,而她卻偏愛挑在這當口問他一堆問題?

  她楚楚可憐地望著他。“可是人家真的很想知道……”

  “好吧。”他歎了口氣。“是你先勾引我,讓我注意到你的。”

  “我先勾引你?”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臉頰耳畔,逗得她陣陣發癢,她紅著臉抗議道:“胡、胡說,我哪有勾引你……”

  “記得嗎?”玄忻低低沉沉地笑了,修長的手指輕撫她柔嫩的唇辦。“是你這張小嘴牽起我們的姻緣。”

  “呃?我究竟說了什麼?”她疑惑了。

  他溫柔地吻住她,呢喃道:“記得我們訂下賭注的那一天,是你自己說,你若嫁官家人,就跟我姓!”

  “呃?”她想起來了,她的確說過那樣的話,但那只是一時口快啊!

  “所以你這輩子註定要嫁官家人,那除了我還能嫁誰?”

  “呃?”

  “所以你可不能後悔。”

  “喔……老天……”對於這樣的結果,她忍不住翻了白眼。

  沒想到當時的快語竟然一語成讖,她不僅嫁了官家人,還是皇親國戚呢!


  【全書完】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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